第121章 熟识面孔
透过那一道窗缝，呈现在江慈眼前的尸体，是一张张熟悉的脸。
老兆，关婶儿，二虎，孙生……还有阿春……
整整十八具尸首，每一张脸，都是江慈见过的。
一刹间，那巨大的冲击感好像一道闪电，直冲江慈的天灵盖，击得她浑身发抖，俨然连呼吸都停住了……
她跌跌撞撞从马车上跑起来，却被同样拦在两侧人群，她奋不顾身的挤上前，挤去最前端，想要看得清楚些，再清楚些！
她真的希望是自己眼花了，是巧合，不过是几个相似之人而已，可惜，不是。
当看到那些没多久前还与她和燕青，喝酒吃肉，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人，现在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江慈心口一阵绞痛。
她真的不知道，这群无家可归，只依偎在城郊破旧土地庙的可怜人，究竟做错了什么，更不敢相信，那一次，竟是与他们的最后一面，可分明……他们不久前还在与她说笑啊！
明明老兆还说，让燕青抓紧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带去给他瞧瞧；关婶儿说，等明年大家攒攒钱，一起换个好点的庇护所；明明小阿春还抱着燕青，说要嫁给他，可怎么就都死了呢？阿春才不过六岁啊！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江慈惊诧捂住嘴巴，她不敢看燕青，不敢去看他现在的样子。
连她都如此接受不了的事实，燕青此刻当是如何？
这些人是他一手救下，年复一年帮衬的，他们与他而言，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陵阳之大，天下之大，可只有那间破旧的土地庙，才是让他有短暂的休息，可现在，全都没了。
长阶上，燕青一步一顿，迈下阶梯，走到他们身边，走入他们之间，每经过一具尸首时，都要驻足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是愤怒，悲痛，惋惜，还是与他们每一个人之间的交集？江慈不知道。
透过他那张已然失了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只能看见他垂着脸，耷下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直到看见早没了生气的小阿春时，燕青的身子才打了个晃。
“大人……”红影赶紧上前把他辅助，语气复杂：“您没事吧？”
燕青把她推开了，亲自弯身下去，将那盖尸的席子一张张盖好。
“你说这些人，都是你的家人？”
江慈第一次听到燕青的声音发抖，他起身看向那妇人时，眼神黑的可怕。
妇人哭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我的家人，难道是你的吗？你没有家人，也要害的别人家破人亡吗？”
燕青嘴角抽动了下：“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怀州桐县之人？而本官，为了吞你家的田产，杀光了这些人？”
“是！”
妇人红着眼，愤愤瞪着燕青：“怀州是你的老家，你父为官清正，我家的地，是你父亲当年亲分给我们的，今你父不在，你就想赖账，把它夺了回去！燕家满门清烈，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奸宦，丢了我们整个怀州的脸！你夺产杀人，残害我家上下十八口，如今还想当众杀了我，燕青，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哈哈哈……”
燕青忽然笑了，那笑意寒若冰川：“若真有报应，你又何必来这喊冤，等着老天报应本官就是了。”
“啧啧，真是嚣张，杀了人还这般狂妄！”
“他们监察司向来如此，杀人不眨眼，从不过问青红皂白，此女所言必定不虚！”
“他在前朝阿谀谄上，残害忠良，在坊间滥杀无辜，惑世欺民，总算是有人不怕死，来把他的罪行给揭露出来了！”
“府尹大人，您还等什么！监察司总使杀害良民，夺人家产，按照我朝律法，当即刻下狱！您作为天下脚下的判官，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在一片舆论声中，赵府尹的汗已经开始顺脸淌了，他不得不频频抬袖擦汗。
燕青没做理会，重新坐回了那椅子上：“大人不必为难，本官就在这，你想抓就抓。”
当着满街的百姓面上，赵府尹不敢徇私，更不敢得罪了燕青，在心里字斟句酌，想着要如何暂处理此事。
赵府尹将口水吞了又吞，紧张到有些结巴：“虽……虽有原告，状纸，人证，也有动机，可……可物证尚且欠缺，需得禀明圣上，查没……查没大人名下私产进行清点盘对……”
“随意。”燕青道。
赵府尹这才稍稍松气儿，试探着说：“大人既同意，那下官即刻回去拟奏文，将此事上报刑部三司，还有……陛下。余下这几日，大人只怕暂不能离开陵阳，还请大人……”
燕青顺手拿出进出宫门城门的通行令，一同丢去他怀里。
“不对啊。”
人群当中走出来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她疑惑地指着那首告：“她说她是桐乡的人，瞧他们家人这些衣着，加上她方才说的田产，想来是家中从农的吧。”
“是啊，这妇人就是农户。”
“可我怎么见她手指狭长细腻，皮肤白皙，指甲干净，还养了半寸？”女子在斗笠里晃荡了几下手。
那妇人面上一惊，下意识地把手缩进了袖口里，往身后藏去。
“诸位叔叔伯伯，姨娘婶婶，当中应该有从农的吧？大家可以看看自己的手，就算是天生的好皮肤，可哪个做农活的，会养了指甲来？这妇人的指甲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精心修剪保养的，根本不是几天的功夫长出来的。”
女子提了些声，看向那妇人：“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叫她把手伸出来瞧瞧。”
“诶？你藏什么，拿出来看看！”
在百姓们的起哄下，赵府尹也留意到这一点，名衙役抓出那妇人的手来看，果然都戴斗笠的女子所言一模一样。
妇人慌忙解释：“我……我不做农活又怎么了？夫君疼我，娶了我就是叫我享福的！”
“是吗？可我瞧见你方才举手投足间，虎口处倒是有些茧子，常年习武的人应该最清楚，这些茧子的来历。怎么，娘子的夫君舍不得你做农活，却舍得你握剑？”
妇人明显变了颜色，拔高声调掩盖心慌：“这与此案有什么关系？我做不做农活，我爱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凶手残忍杀我全家的事实！”
女子毫不慌张地笑笑：“好啊，那我就问个与此案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