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心里的坎
屋外细雨摇曳,案前一灯如豆,把江慈和小丰二人的影子,晃得很是黯淡。
江慈拉过小丰,语气带着恳请:“希望你能把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姐姐,无论你听到什么,看见什么,全都说出来。再有,你想讨厌他也好,恨他也罢,都不要用眼睛去看一个人,答应姐姐,用心去看,最后……不要说伤害他的话,好么?”
小丰沉默不言。
江慈看着那盏随时都会灭掉的烛火,低声道:“他可以不在乎世上所有的骂名,但他在乎你,因为你我他,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小丰不说话,可他的眼神已经答应了。
小丰说,那日他从外回去,就看见一群身着监察司官服的人,在土地庙前内大肆杀人,里面哭喊惨叫,到处是血,他吓坏了,瘫在外面不敢出声,直到看见老兆被杀,他一着急喊了一声爹,惊动了他们。
老兆临死时,拼命吼着叫他快跑,叫他去找官差哥哥,小丰怕极了,不敢不听,幸好他年纪小,身量轻,跑进市集后,对各处小路也十分熟悉,没一会儿就把追杀他的人甩掉了。
江慈听得心惊,想起当年江家遭难,爹爹也是这样撕心裂肺地喊她和阿娘快走……
“姐姐?”
小丰看江慈眼中有泪,半晌没说话,轻轻拍了她一下。
江慈惘然回神,按了按眼角继续问:“那你可有听到他们说什么话?”
小丰细细回想着,不太确定:“我躲在巷里时,好像隐约听到有人说,一个小孩子,跑就跑了,可另一人说,一个活口都不能留,绝不能叫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且死的人越多,事情越好办。对了,其中一个,叫大山。”
江慈听完全部的过程,安抚着小丰睡下,连夜把这件事告诉了燕青。
“大山?”
燕青看向掠影:“你去查查这个人。”
掠影道:“不用查了,刚刚属下搜寻那群尸体时,发现有一人的武器上刻着凤尾图,应该就是八方会,这个大山的名字,属下也听过,是八方会里的一个小头目。”
“那是巧了,你这边去把他带来监察司,就说本官请他喝盏茶。”
燕青看向掠影,他即刻会意:“属下这就去。”
掠影走后,燕青才得空朝江慈看来:“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我睡不着。”
江慈坐在他脚下的足踏上,双手撑着下巴,一脸愁色。
“你不困,本官还困呢,回你屋去。”
燕青起身要走。
江慈忽而把他抓住了:“大人,明日就要会审了,这一晚的时间,只怕查不出什么来,而且小丰他……他不愿意……”
“无妨,我寻他回来,本也不是叫他作证的,你也不用逼他。”
江慈能明白,燕青只是想他活着而已,而他这个人,从始至终都习惯了独挡一切,不会指望任何人。
“可若是那妇人没有改供,且没有证据能为大人作证,你会不会……”
燕青没急着回答,只看着那两条小虫子一般,扭扭曲曲挤在一张小脸上的眉毛,眼尾轻挑:“你是担心我会死?”
江慈没说话。
“死不了。”
燕青懒懒扬唇:“陛下不会杀我,至多不过被罢职而已,十几条命,还不至于让陛下下杀令。”
一早,江慈忧心忡忡地看着燕青离开监察司前去赴审。
他倒好,从头到尾也没和江慈多说一句话,这让江慈便是想说点什么,叮嘱几句,都显得过于矫情。
燕青这次前去,没带红影,也没带掠影,只带了几个随侍。
他刚走不久,掠影就把人给抓回来了,一听说燕青已经走了,紧忙去追。
红影同样满是担忧地站在监察司门口,扶着刚刚挨完板子的身子,惶恐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第一次有点害怕大人这一去会出事,只可惜,三司会审,咱们谁也去不成。”
“他……去哪了?”
小丰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在江慈身边问。
江慈和红影闻声回头,红影气不打一处来:“问问问,你问什么?没良心的小狼崽子,大人这些年待你和你爹是什么样子,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心?别人说他是恶人就罢了,连你也这么以为,你……你还拿刀捅人?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敢去把杀你家的人都宰了,你躲什么?”
“红影姐姐!!”江慈想拉红影,却被气头上的她甩开。
“你不是想问吗?我告诉你,他们诬陷大人杀人夺产,你的这些亲友,都被那贼人顶了旁人的名字,充作桐县的农户去了!你是唯一能证明大人清白之人,若他不能与此案脱离干系,被罢职事小,万一陛下真的信了这些,从而迁怒,连命都会没有!”
“可即便如此,大人也不愿逼你作证,宁愿顶着所有骂名,被千夫所指!万一大人有什么事,你家的这些人,统统都是白死,这世上除了大人,再也不会有人帮你报这个仇!”
红影一口气说完,竟不知几时脸上有泪,连嘴唇都在发抖。
小丰被红影怒斥一顿,从震惊,到不服,从质疑,再到懊悔,最终,一个字也没辩驳。
“好了好了,别说了。”
江慈拦在两人之间,也很是无奈:“我知道红影姐姐担心大人,可小丰这么小就亲眼看着所有亲人,死在自己面前,他能清醒的站在这,把事实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大人的意思红影姐姐比谁都明白,给小丰点时间,他会想清楚的,至于证据,大山不是已经抓到了,从他那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看着双拳紧握,孤零零站在那的小男孩儿,正紧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到鞋面上,尽量不叫自己哭出声来,那份本不该不属于他的隐忍,令红影一下子冷静下来,愧意顿涌。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刚刚太冲了,扶着腰走到他面前,软声戳了他一下:“好了好了,别哭了,好像我欺负小孩子一样……你放心,大人早有令,没人会逼你什么,不叫你离开监察司,只是怕那群人对你出手,等事情了了以后,你想去哪,想做什么,都没人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