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江南就是一个大染缸
面对没有丝毫情商可言的陈奇瑜，饶是韩羽也不由被他给逗乐了。
可最终他却没有让陈奇瑜去担任两江总督。
或者说，他没有就地免去赵肃贞的职务。
按理说，他在两江整顿吏治的工作都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展到这个地步了，甚至赵肃贞自己都承认了自己私底下收受贿赂，贪墨钱银。
韩羽身为钦差大臣，手握皇帝御赐金牌，要惩治他，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韩羽为什么没做？
吴三桂对此很是疑惑：
“侯爷难道是怕周延儒等，在朝廷内进行反扑？”
对于打仗很是熟悉，但对权斗基本上没什么经验的吴三桂，他能想到的答案，只有这一个。
虽说如今韩羽坐镇朝廷，整顿吏治，已经几次打击东林党。
然而东林党的势力仍旧不可小觑。
就拿两江来说，偌大的浙江与江西，全都是东林党的人，上欺下瞒，贪墨成风。但却因为有周延儒等人的撑腰，这些人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肆无忌惮，愈发放肆。
即便是在面对韩羽时，赵肃贞仍能以“阁老”来进行推脱，让韩羽无从下手。
韩羽若非不是忌惮东林党的势力，岂会放任赵肃贞这等朝廷败类继续在两江为官？
答案还真不是。
韩羽看着眼前的《两江地方官产业清理进度表》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吴三桂不解问道。
如今韩羽身怀皇帝御赐金牌来到江南，都不是时候，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况且，韩羽能等，江南的百姓能等吗？
对此，韩羽的回答是：
“正是因为顾及江南百姓，所以此刻才不是时候啊。”
一如当初韩羽在陕西蠡县时一样。
韩羽并非忌惮任何势力，而只是单纯的忧心百姓。
闻声，吴三桂更是不懂了。
他皱着眉头道：
“若不惩治这批贪官，待得我们一走，江南百姓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现状不会出现改变，一切都将照旧。”
“可若是惩治了这批贪官，至少能够安定人心，稳定江南的局势，不至使江南发生与西北一样的事。”
“不是吗？”
他搞不懂韩羽的意思，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推算。
可他实在是不懂“权斗”这两个字。
当他说完，韩羽便立时看着他笑道：
“事情不是这么来想象的。”
“嗯？”
吴三桂满脸问号。
只听韩羽道：
“江南就是一个大染缸，今天我们从里面将这些已经染透了的贪官给捞出来，扔到一旁。明日朝廷重新派来的官员也会再度进入这个染缸里面，然后再被浸透浸染。”
“而你我谁敢保证新来的这批官员里面，不会再出现东林党的人？至少此刻我不敢保证。”
“既然如此，一旦这些人里面再出现东林党的人，那他们便会在此地变本加厉，更加严苛的剥削百姓，压榨百姓，好挽回他们之前的损失。”
“换言之，此时动手，无异于换汤不换药，治标不治本，毫无作用，最终受苦受累的还是江南百姓而已。”
其实韩羽可以把话说得再透彻一些，但他考虑到吴三桂的理解能力，所以尽可能的遮掩了一下。
江南地区的问题与西北地区的问题不同。
西北地区不过是灾荒引起的流贼，说白了就是没钱和没粮。
只要给西北足够的钱粮，西北地区的问题自然而然就会解决。
但江南不同。
江南最不缺的就是钱粮，一切问题的根本也是钱粮。
只解决当官的问题，那是换汤不换药，没能触及到根本。
想要彻底解决江南官员的贪腐问题，还得从钱粮入手。
这里面涉及经济学，社会学以及政治学，饶是韩羽在短时间内也没想到的好的办法，所以只得暂时搁置。
“那咱们此次岂不是只打雷不下雨？走了个过场？”
吴三桂原本以为韩羽此番南下，乃是要在江南打响整顿吏治的第一枪，拿江南各地方官开刀的。
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实在是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可不就是走个过场？”
韩羽双手一摊，甚为无奈的道：
“你将他们全都罢官了以后，朝廷内谁人能够前来接替他们的位置？大的位置还好说，可那些深入基层的知县，参政，上哪去找人？难不成再从翰林院里面去抓？可谁知道翰林院里面的那些个编撰，侍讲，读书郎是谁的人，听谁的命令？这是其一。”
“其二，此次我们南下的主要任务是买粮，我们一切行动与计划都只为此事服务，其他的事都要往后站。京城城外百万灾民乃是重建东北的关键，而重建东北又是缓解中原粮食压力的关键，这一步绝不可出现任何差错。”
“其三，走过场有走过场的好处，如此既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又达到了我们的目的，两全其美嘛。”
韩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江南对东林党动手。
理由他已经说过了，哪儿都可以乱，唯独江南不能乱。
他之所以只敲山震虎，原因就是既要稳定江南的局势，又要完成此次南下买粮的任务。
倘若他当真大展拳脚，只怕整个江南瞬间就会乱成一锅粥。
到那时，那才是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大明朝更加雪上加霜。
听罢，吴三桂这才明白了一些，当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
“这里面竟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今年才二十六岁的他，显然没有经过权斗的洗礼，很多微妙的政治斗争，在他眼中就如同弥漫的浓雾，他既看不清楚里面，也没办法走进去一探究竟，便只得胡乱猜测了。
而韩羽的一番解释，便像是给他拨开了这团浓雾，让他清楚的看见了走进去的路。
至于他能够顺利的走进去，已经看清楚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那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韩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你以为当官很简单？带兵打仗都没这么累的好吗？”
“为这事儿，我头发都掉好几根了。”
这几日他一直在忙着思考如何平息当下江南的局面，那叫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得亏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总算有些效果了，他悬着的心这才落在了地上。
听到这话的吴三桂当即撇了撇嘴道：
“陛下封你镇北侯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抱怨过......”
“嗯？”
“哦哦哦，我是说您现在在朝中如日中天，深受陛下宠信......”
话到最后，吴三桂的声音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远。
而后，三十丈开外传来了他的吼声：
“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