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你们为何造反
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对大明的兴衰败亡认知深刻。
那么这个人只能是韩羽。
对于这一点，也只有韩羽最有发言权。
朝廷因何腐败，官员因何贪贿，百姓因何造反，大明因何败亡，每一条每一点，韩羽都心知肚明。
张献忠，李自成等人当真愿意造反吗？
他们当真有错吗？
倘若造反就是罪过，那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和靖难之役的发动者朱棣，难道没有罪过？
张献忠和李自成，与朱元璋，朱棣唯一的区别就是，前面两个造反失败了，后面两个造反成功了。
而史书，自古以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韩羽如今决意打破这一常规。
他没有杀掉张献忠，李自成，也没有让他们镣铐齐身。
而是让两人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随自己一道返回了京城。
与他们一起的自然还有曹文诏，卢象升。
此次河南，山东之乱能够平定，这两人功不可没。
听得韩羽生擒了两个造反头目，饶是崇祯也坐不住了。
他在奉天殿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见了张献忠与李自成。
崇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从这里或许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奉天殿上，崇祯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张献忠与李自成，他也问出了韩羽问过的那个问题。
“造反很辛苦吧？”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以周延儒为首的东林党顿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哪有当皇帝的，跟造反的人这么客气说话的？
这不是明摆着自降朝廷尊严吗？
若是如此，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百兆子民岂非都可以揭竿而起？
反正你当皇帝的这么客气，即便被生擒也不会有事。
“陛下，这二人乃是反贼头目，如今被侯爷所擒，按律当斩，警示天下。”
刑部侍郎顾志严出列道。
闻声，满朝文武皆点头称是。
其中周延儒还特别提醒道：
“陛下，您贵为天子，岂能与这般刁民反贼客气？”
换句话说，崇祯没有一个皇帝应该有的威严。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下，崇祯就朝他投去了凌厉的目光，吓得他急忙缩了回去。
接着，崇祯再度看向张献忠与李自成，声色低缓的问道：
“告诉朕，你们为何造反。”
其实，在场所有文武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崇祯没有问过他们，从来没有。
崇祯要的答案，只能由张献忠和李自成这两个造反头目的口中说出。
张献忠不太明白韩羽和崇祯这般温和态度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始终觉得韩羽和崇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想要更痛快更残忍的羞辱自己。
所以他一直闭口不言。
反倒是年仅二十来岁的李自成，听到这个问题后，脸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当初太祖高皇帝为何造反，我们就为何造反。”
“放肆！”
他的话音落下，刚刚退下的周延儒再度出列吼道。
“你们此等逆贼，岂能与太祖高皇帝相提并论？”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颠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简直是痴人说梦！”
维护皇家颜面，也就是维护朝廷的颜面，也就是维护他们自己的颜面。
更为关键的是，李自成这个回答之精妙，让周延儒等东林党人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他这才不顾一切的出言阻止喝斥。
而殿内，唯二从李自成这个回答中看出端倪的人，是卢象升与曹文诏。
只是两人此刻都恭敬的站在韩羽的身后，没有出言。
这时，崇祯再度转过头看向周延儒，这一次他没有目光凌厉，他只是心平气和的看着周延儒道：
“阁老若是想坐朕的皇位，朕让给你便是，何须如此急躁？”
“陛下！”
“臣万死不敢有此等想法，还请陛下明鉴啊！”
崇祯这句话虽是平静，可其中的杀伤力却远比关宁铁骑还要猛。
饶是一向目中无人的周延儒，此刻也不由吓得满头大汗，浑身颤抖，急忙忙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朝着崇祯磕头。
连带着他身后的一众东林党人，也都是尽皆跪了下来，偌大的奉天殿内，只有韩羽，袁崇焕，曹文诏，卢象升，吴三桂等少数几个人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奉天殿为之一静。
崇祯低头扫视了一圈，目光重新落在周延儒的身上：
“看起来阁老还知道朕才是皇帝。”
“既然如此，朕问话的时候，阁老在一旁看着就好，切莫再打断朕了。”
若是换做以往，崇祯问话被周延儒打断，哪怕崇祯心里气得跳脚，只怕也不敢出言喝斥。
可如今，当他决定了要清扫朝廷的时候，他的态度也变得明显和坚决起来。
对于这种丝毫不守规矩的内阁大臣，他没有任何的宽容。
周延儒兀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崇祯也不再多言，只转过头看着张献忠与李自成两人继续问道：
“西北灾荒，乃是天意，非人力所为，亦非朝廷力之所及。”
“接连旱灾，百姓颗粒无收，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臣作祟。”
“你说太祖高皇帝，可他老人家当年造反，实乃元廷自作孽不可活，与我如今大明，岂能相同？”
西北百姓造反的原有只有一个，那就是没吃的。
可灾荒这事儿，又不是朝廷造成的，为什么要让朝廷来承担责任？朝廷也是想尽了办法来赈济西北了不是吗？
朱元璋之所以造反，乃是因为元廷的欺压，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只得造反。
如今大明的官员虽然贪腐，但也还不至于让你们这些百姓活不下去吧？
崇祯如此以为。
可李自成却冷笑道：
“皇帝陛下坐在这龙椅之上，面对着这帮文臣武将，能知道多少呢？而陛下知道的，难道不是这帮人想要陛下知道的？”
“那些发生在大明各处的苦难，皇帝陛下当真知道吗？他们当真又愿意让陛下知道吗？”
“还是说，陛下也不过是一介凡人，非天命之子，庇佑不了天下苍生。”
自古以来，凡登皇帝位的，都将自己视为天命之子。
就连朱元璋在南京立国时，也曾对着苍天道“顺应天命”。
君权神授，自古如此。
而李自成这话，相当于揭开了“皇权”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饶是袁崇焕听罢，也不由平添三分怒气。
倒是韩羽，面色凝重，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崇祯从来没想过从一个反贼的嘴里，能说出这种话。
他听完后愣在原地出神许久，始终觉得震撼。
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才面带苦涩的道：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古人诚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