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最后的选择
韩羽将肖敬等人向举子出售考题所获取的银两全部抬到了周府之中。
此刻,他说这是周延儒出售考题得来的,那便是周延儒出售考题得来的。
因为韩羽手中有皇帝金牌,他的话,等于皇帝的话。
韩羽身为镇北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的话或许还不足以给周延儒定罪。
可皇帝的话,却如同一座铺天盖地的大山,重重压在了周延儒的身上。
反驳,反抗?
都没有用。
就连周延儒自己都知道,这世上谁人都可以讲理,唯独皇帝不需要讲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时此刻,他就是皇帝要弄死的臣子。
“杀了我,内阁立刻瓦解,朝政立刻崩溃,大明的天下顷刻间便会陷入混乱之中。”
“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周延儒立在原地,身影颤抖,阴冷的脸庞上满是怨恨之色。
“是。”
韩羽若无其事的点头承认道:
“这就是我的......阳谋。”
不过他将周延儒的用词改变了一下,而后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
“这一百万两银子乃是物证。”
“你可以让李知乐自刎谢罪,本候自然也能让肖敬等人转而指证于你。”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不是你,也是你。”
他在李知乐的办事间内待的那一个时辰里,他想到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
这个世界,光靠智慧,依靠“仁义”,是无法支撑他完成中兴大明的愿景的。
身处黑暗之中,微弱的光明的确可以带给人以希望,可当这份希望落空时,巨大的绝望便会如同黑暗一般将人所吞噬。
要想在这样的黑暗之中生存下来,寻找光明并非唯一的选择。
人应该学会的不是寻找光明,而是适应黑暗。
只有适应了黑暗,将黑暗当作武器武装自己,人才有可能打破这片黑暗,迎接所谓光明。
周延儒用肮脏的手段逼迫李知乐自刎,用李知乐,杨怀荣,贺章宏的家人威胁,让他们不得不认罪。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且毫无人性的进攻,韩羽或许一时半会儿难以抵挡。
可他并不是圣贤,也绝非软弱。
他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说服了自己,以毒攻毒。
肖敬等人不是周延儒收买来诬陷李知乐等人的吗?
既然周延儒开得起这个价格,那他为何开不起价格?
银子?官职?地位?
通通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他手握皇帝金牌时,他能开出周延儒这一辈子都无法开出的价格。
周延儒当然明白韩羽这话的意思,也知道他此言非虚。
毕竟皇帝的金牌等同于皇帝本身,皇帝想要一个人翻供,什么样的价格出不起?
一思及此,周延儒罕见的露出了恐惧之色。
他没想到韩羽居然会来这么一招,他甚至感觉自己比当年的岳飞还要冤屈。
“岳飞尚且有风波亭可以歇脚,本阁如今却只有一副镣铐。”
“呵呵,可笑,可笑啊。”
可他的话音刚落下,韩羽的脸色便瞬间大变。
“钱龙锡老大人死在天牢里时,你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蓟辽淳德县数万百姓被屠戮时,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此次恩科七万多举子遭受不公时,你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得今日之下场?”
“岳武穆一生为国,虽死而无悔。”
“你呢?你有什么?你对这个国家有什么贡献?陷害忠良?屠戮百姓?置朝廷公信于冰窖,置皇帝威严于粪土?”
“你也配!”
韩羽万万没想到周延儒居然还有脸提及岳飞。
这世上不要脸之人众人,可如此不要脸之人,他却还是头一次看到。
“你杀不了我。”
这时,周延儒忽的冷冷道:
“就算你捏造的证据再是完美,陛下也不会允准你杀了我。”
“因为我的身后乃是整个东林党,而东林党身后乃是江南各地的士绅墨客,他们代表的势力,便是当年阉党也要惧怕一二,遑论你?”
当为自己喊冤,无法得到正面的回应时。
周延儒所能做的,便是无限制的抬高自己的身价,让韩羽不得不忌惮。
若真说起来,他这一番话倒也没错。
他的身后乃是东林党,而东林党又代表了江南各地的文人墨客,乃至士绅豪门。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尽管这帮人在朝廷没有实权,可他们在民间的影响力,却一直让朝廷不得不忌惮三分。
万历皇帝当年之所以在《红丸案》,《移宫案》中屡次受阻,便正是因为东林党领导人杨涟的挺身而出。
以万历之脾性,张居正他都敢挫骨扬灰,却在杨涟这里屡次碰壁,甚至不得不在两大案后做出让步。
最为根本的原因便是杨涟身为东林党之人,其背后的势力远超万历的想象。
魏忠贤当年之所以欲将杨涟除之而后快,也正是因为如此。
一个杨涟,不足以让魏忠贤感到害怕。
可一个东林党,却足以让魏忠贤寝食难安。
由此可见东林党对于朝局的影响力。
而如今周延儒身为东林党的实际党魁,他的影响力自然不言而喻。
只不过他小觑了韩羽,也高估了东林党。
如果韩羽只是这个世界里芸芸众生的一个,或许真如他所言,韩羽当真不敢拿他怎么样。
可惜韩羽不是。
韩羽非但不是这个世界芸芸众生的一个,反而一直在用上帝视角俯瞰这个世界。
阉党?东林党?
内阁?皇帝?
如果雨水无法洗净这人世间的污秽,那他就用鲜血!
“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引咎辞官。”
“二是被罢官免职。”
“你自己选。”
韩羽的声音宛如上天的雷霆一般,常见却震撼。
他留给周延儒的这两条路,无一例外,都是周延儒此声所能做的最后一个选择。
换言之,周延儒从此刻开始,便已然不再是东林党的党魁,而是一个犯下滔天罪孽的奸佞之臣。
“无论你认或不认,你的罪名都将永刻史书,为后世之人唾弃。”
“怎么样周阁老,本候学的不赖吧?”
话到这里,韩羽的嘴角微微上翘,掀起一抹弧度,笑容灿烂。
而此刻的周延儒当真如中雷劈,满脸悲愤与怨恨尽皆从眸中闪现,颤抖的身体,摇晃的胡须,攥紧的拳头,发白的指节。
可面对韩羽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他找不到丝毫破绽,一如就在不久前他给韩羽布置的天罗地网。
只可惜,韩羽用刀枪捅破了,他却无法复刻。
“天杀的!”
“你不得好死!”
院子里传出他声嘶力竭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