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爆炸声不断响起
到了1939年,日寇飞机开始频繁轰炸重庆。每一次,长江上游沿岸城市都会拉响警报。警报一响,人们就朝郊外跑,或者钻防空洞,气喘吁吁,心跳咚咚,然而空袭并未发生。几十次之后,就像“狼来了”,人们也就麻木了,不想动弹了。8月19日,乐山的天空一片湛蓝,警报响起,很多人以为又是“狼来了”,没有理会。没料到,三十六架飞机,一群黑鸦似的,直扑乐山,投下了几百颗炸弹,炸死八百多人,炸伤三百多人,毁掉了半座乐山城。女作家、武汉大学教授苏雪林曾在《乐山惨炸身历记》中有生动描述:
投掷炸弹了,大地似乎安了弹簧,微微在脚底跳动,洞顶泥屑纷落。我们庇身的石洞,乐山城里城外不下数百之多。等轰炸渐息,我在附近一山岗上远望时,只见满城赤焰飞腾,浑似火山一座,栋折梁摧之声不绝于耳,似乎尚有许多炸弹爆发,隐约夹杂着狂呼痛哭的声音。
那天,姚守仁接到文幼章紧急求援的急电,便与加拿大医生Jrwin Hill-and带上两个护士,从仁寿摸黑步行了十个多小时,赶至乐山。
在乐山,文幼章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由于当地的红十字医院是小官员和生意人办的,他们面对乐山如此巨大的灾难,哪敢挺身而出,便将大门一锁,溜之大吉。大门上竟然贴着“将你们的伤员送到基督教医院”的字条。愤怒的群众砸开大门,医院内没有可用的物资,所有员工都跑掉了,留下一些伤病者,痛苦地呻吟着等死。
姚守仁一到,就换上手术服,连续做了一天一夜的手术。烧伤、骨折、残肢、弹片炸伤的伤员一个接一个地抬来,他无法停下来,一直到累瘫了才能稍微喘口气。
四天之后的半夜,姚守仁回到家里。让玛格丽特大吃一惊的是,因为过度的劳累,他憔悴不堪,面部的皮肤紧缩,像个头骨架搁在瘦肩膀上。
但是,太多的病人需要救治,姚守仁无法停下来好好休息。
玛格丽特在日记中写道:
金陵大学农学院的一位学生,腹痛已长达二十四小时,送到我们的诊所,姚守仁诊断是十二指肠穿孔,生命体征正在消失。这种疾病,即使在当时最现代化的医院,存活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姚守仁当即表示在当地做手术。学生们帮助他整理出两间教室,一间作为手术室,一间作为康复病房;女生们帮我准备纱布,放在炉子上一一用蒸汽消毒。手术在晚上开始,胡祖遗从成都开了一辆货车来协助,我做巡回,一个没有经验的男子负责麻醉,县医院的主治医生主持照明。实际上,病人是躺在一张厨房用的大案桌上的,所有的门窗上都显露出看稀奇的白种人和黄种人惊恐的面孔。姚守仁有条不紊,颇有绅士风度地做手术,当助手的胡祖遗像个做事认真的勤杂工。我则为这个术后痛得发抖的年轻学生做静脉滴注,滴注的是自制的蒸馏水加普通食盐制成的生理盐水。不过,奇迹中的奇迹是,输液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不良反应。我白天护理他,每晚的守护则由睡在旁边的姚守仁承担。这里的每个人都非常非常仁慈。
1940年,新年刚过不久,天气有些转暖时,姚守仁就决定为这位开腹手术后继发的腹内有巨大脓肿的人做切开引流。为此,我们整个上午都用来准备手术所必需的条件,其忙乱和难度可想而知。手术是下午两点从局部麻醉后开始,四点钟结束。手术后病人康复得很快,食欲也很快恢复了。七天后,他出院了。很自然,姚守仁在当地名声更红火了。一下子,就涌来了许多病人,包括患兔唇、斜眼的病人也来找他救治。
各地都在呼救!大轰炸更暴露出中国是何等的缺医少药。
在乐山,继“八一九”轰炸之后,又是“八二三”轰炸,文幼章忙得焦头烂额。在空袭的警报声中,他还在键盘上敲打:
我们的医院被烧之后,当地官员的无能和麻木不仁才被曝光。他们只想着把治疗伤员的担子放在我们的肩膀上……四百名伤员四处躺着,近三十个小时无人照料,每夜就有五十名伤员悲惨地死去,在疼痛之中甚至没有一针吗啡的安慰。此事发生在一个生产鸦片的国家,并且其产量足以麻醉全世界!
1941年,姚守仁被差会派遣到荣县,任荣县仁济男女医院院长。相对于乐山、自贡,偏僻的荣县又多了几分安宁,夫妇俩才有机会深入民间,接触到传统文化,同时,丰富了玛格丽特日记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