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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道(2)

书名:西南联大国学课本章字数:2630

克欲方法,大别为二。一为禅定,一为戒律。《四十二章经》言,优婆塞有五事戒,沙门有二百五十戒。牟子亦曰:“沙门二百五十戒,日日斋,其戒非优婆塞所得闻也。”自汉以来,佛家恒闻大戒有二百五十。至东晋释道安时,始知戒实不只此数。至若汉代沙门奉行戒律之详情,当于下论及之。

禅法之流行

禅定一语,不见于《四十二章经》中。然经谓睹天地,念非常,是谓无常观也。又言诵经比调琴,须缓急得中,此见于《杂阿含》卷九之二十亿耳一段,所谓诵经者,实行禅之误。又云,人愚以吾为不善,吾以四等慈护济之。慈悲喜护,号曰四等。原文夺悲喜二字,即禅法之四无量也。而此外各章所谓行道,似即禅定之古译。然在东汉,桓帝以前,史书阙载,佛教禅法未闻流行。及支谶译《般舟三昧》《首楞严》二经,支曜出《成具光明定意经》。而汉晋间《般舟》有二译,《首楞严》有七译,《成具》有二译。可见大乘禅法之渐盛也。而汉魏二代,安世高之禅法,则似尤为学佛者所风尚。世高特善禅数。大小《十二门》《修行道地》《明度五十计校》,均为禅经,悉安侯所出。而其译大小《安般守意经》,尤为中夏最初盛传之教法。汉末魏初,康僧会《安般守意经序》曰:

余生末踪,始能负薪,考妣殂落,三师凋丧,仰瞻云日,悲无质受,睠言顾之,潸然出涕。宿祚未没,会见南阳韩林,颍川皮业,会稽陈慧。此三贤者,信道笃密,执德弘正,烝烝进进,志道不倦。余从之请问,规同矩合,义无乖异。陈慧注义,余助斟酌,非师不传,不敢自由也。

按韩林、皮业、陈慧似均同学于世高。而所学者为禅法。陈慧且注《安般》。盖与浮调之撰《十慧章句》,同为敷演《安般》者。而康僧会则似学于陈慧等,为世高之再传也。而序中所谓“烝烝进进,规同矩合”,似指精进不懈悉依禅法。是世高僧教人习禅。而汉末韩林、皮业、陈慧,则以行禅知名者也。

盖闻入佛法有二甘露门,一不净观,一持息念。观不净者,坐禅尝以白骨死尸为对象。其法较为艰难。持息念者,即念安般,乃十念之一。安般者,出息入息也。禅心寄托于呼吸,与中国方士习吐纳者相似。吐纳之术,不知始于何时。桓谭《仙赋》有云:“王乔赤松,呼则出故,翕则纳新。”王充《论衡·道虚篇》云:“道家相夸曰,真人食气,以气而为食,故传曰食气者寿而不死。”又云:“道家或以导气养性度世而不死。”《牟子》曰:“圣人云,食谷者智,食草者痴,食肉者悍,食气者寿。”吐纳之术,见于《参同契》。然其详则多赖后人之疏释。《抱朴子·释滞篇》,详述胎息,但亦不能确定是否为汉世道家所行。但在汉末则有荀悦《申鉴》卷三叙治气之术。略曰:

夫善养性者无常术,得其和而已矣。邻脐二寸谓之关。关者所以关藏呼吸之气,以禀授四气也。故长气者亦关息。气短者,其息稍升,其脉稍促,其神稍越。至于以肩息而气舒,其神稍专,至于以关息而气衍矣。故道者常致气于关,是谓术。

长息短息亦见于《安般守意经》。道家之吐纳,固不能仅据此而谓其必因袭佛家之禅法。但当世《安般》禅法之流行,必因其与道术契合,则似无可疑也。

汉末向栩少为书生,性卓诡不群,恒读《老子》《庄子》。博览群籍,兼好黄老古虚。状如学道,又似狂生。好被发,著绛绡头。(《吴志·孙策传注》引常于灶北,坐板床上,如是积久,板乃有膝踝足指之处。常入市行乞。后值张角之乱,宦官张让谗栩,谓疑与角为内应,伏诛。栩盖亦好道术之士。其久坐似系道家禅法。栩为河北朝歌人,而安侯弟子有南阳韩林,颍川皮业。陈慧则南方会稽人。康僧会在吴。而据道安《大十二门经序》,此经系嘉禾七年在建业周司隶舍写。则汉末魏初,河北、江南及中州一带固均有禅学也。而《太平经》中“守一”之法,固得之于佛家禅法,则山东禅法之流行,亦可知也。

仁慈好施

汉代佛教,特重屏除私欲。而禅定则祛练神明之方法。故汉末颇为流行。私欲之根,为贪瞋痴三毒。佛家劝人捐财货,乐施与,所以治贪。不杀伐,行仁慈,所以治瞋。戒杀乐施虽为印度所常行,然在中国则罕见。故汉代常道及之。明帝诏云,楚王英“尚浮屠之仁祠”。班勇记天竺事,列其“奉浮图,不杀伐”。襄楷曰:“此道好生恶杀”;袁彦伯《后汉纪》亦曰:“其教以修善慈心为主,不杀生。”此则其所谓仁慈者,以不杀最为世所称道。又《四十二章经》曰:“佛道守大仁慈,以恶来,以善往。”此则以犯而不校,无瞋恚心,为大仁慈也。

《四十二章经》谓沙门“去世资财,乞求自足”,“为道务博爱”,“博哀施”,“德莫大施”。《牟子》谓“佛家以空财布施为名”。而当时所谓布施,特重以饭食给人。《四十二章经》,有饭善人一章。楚王英设伊蒲塞桑门之盛馔。明帝并还其所贡献财帛佐助其事。则饭僧之制,最初即流行。汉末笮融,每浴佛,多设酒饭,布于路,经数十里,任人就食,则其施饭规模甚大。亦可见汉代布施功德首在此也。

汉代方士,不闻戒杀。武帝时谬忌奏泰一方,谓以太牢祭。桓帝祭老子以三牲。至若布施,则亦为治黄白术者所不言。武帝时,李少君以方术游诸侯,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常余金钱衣食。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杨王孙者,学黄老之术。家业千金,厚自奉养生,亡所不致。其行事均与重布施之沙门异其趣。但后汉时,蜀中高士有折像者,幼有仁心,不杀昆虫,不折萌芽。能通京氏《易》,好黄老家言。原有资财二亿,僮八百人。像感多藏厚亡之义,谓盈满之咎,道家所忌,乃散金帛资产,周施亲疏。自知亡日,召宾客九族饮食辞诀,忽然而终。卒后家无余赀。则东汉奉黄老者,固亦有戒杀乐施者也。至若《太平经》常言乐施好生,则尤与佛家契合。此当于下及之。

《太平经》与佛教

《太平经》者,上接黄老图谶之道术,下启张角、张陵之鬼教,与佛教有极密切之关系。兹分三事说之。《太平经》反对佛教;但亦颇窃取佛教之学说;襄楷上桓帝疏中所说。

按东汉佛教流行于东海,而《太平经》出于琅琊,壤地相接,故平原湿阴之襄楷,得读浮屠典籍,并于吉神书。则此经造者如知桑门优婆塞之道术,固亦不足异。经之卷百十七,言有“四毁之行,共污辱皇天之神道,不可以为化首,不可以为法师”,而此四种人者,乃“道之大瑕病所由起,大可憎恶”,名为“天咎”:一为不孝,弃其亲。二曰捐妻子,不好生,无后世。三曰食粪,饮小便。四曰行乞丐。经中于此四行,斥驳之极详。夫出家弃父母,不娶妻无后嗣,自指浮屠之教。而《论衡》谓楚王英曾食不清,则信佛者固亦尝服用粪便也。至若求乞自足,中华道术亦所未闻。故《太平经》人,极不以此为然。其卷百十二有曰:

昆仑之,有真人上下有常。真人主有录籍之人,姓名相次,高明得高,中得中,下得下。殊无搏颊乞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