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在华西想起路遥叔叔

宋海波教授，一个浓眉大眼的陕北帅哥。一走进他的“华西维思模共享教室”，他就展示了他的最新成果——“超声心电贴片”。他说：“如果城里有一位老板，惦记着乡下患有心脏病的老娘，可乡下医院只有听诊器、血压计，还离老娘住处挺远，那么现在，只需要在老娘的胸口贴上‘超声心电贴片’。贴片好比一部超轻超薄的小手机，老板只需打开手机，动态心电图就在屏幕上显现出来了。这能让老板有效地监测令他牵挂的老娘的那颗心脏。”

这不是科幻小说。宋海波教授主导研发的“超声心电贴片”，是“华西维思模”最新的医疗产品。“维思模”与“为什么”谐音，“华西维思模”既是独立的公司和教学机构的名称，也是华西麻醉科将超声运用于医学、医学教育的各个方面的理论与技术的总称。

宋海波说：“我们充分利用了‘互联网＋’。‘华西维思模＋’‘5G＋’‘掌上超声＋’，这些对于边远地区，实用性非常强。以我们的陕北为例，如果让年轻的乡村医生身怀‘利器’，那么他们走村串户的积极性会大为提高。他们可以用‘掌上超声’，凭图像诊断心肺疾病。治不了的，可以立刻连线大医院，并传递图像，让患者及时得到医治。这该有多好！”

宋海波频繁说到“陕北”，源于他很深的家乡情结。他说：

“我来自陕北延安凤凰山，毛主席和白求恩谈话的那个窑洞离我老家也就一百米。小时候，我就想过，要做白求恩那样的医生。

“大学毕业后，我应召入伍成为当地部队医院的军医。正好，上级给医院下拨了一台进口彩超机，便派我去第四军医大学跟钱蕴秋教授学超声。我对超声产生了浓厚兴趣，将进口彩超机和进口麻醉机玩得非常娴熟。当时我已经意识到，超声和临床结合起来，应用范围相当广阔。

“进入新世纪，我考上了华西医学中心心脏内科唐红教授的研究生，研究方向正好是超声心动图。那时，刘进教授对我说，我们最缺搞超声的，你到麻醉科来吧！当时我很犹豫。因为硕士毕业后，若到华西麻醉科还要做‘规培’，不仅会丢掉‘军饭碗’，还要面临与爱人分居、与父母远离以及女儿上学等难题。

“刘进教授一到华西，就将超声引入麻醉，走在了全国前列。麻醉的关键是对基本生命体征的监测与脏器的保护，如果能实现看图穿刺、看图给药、看图下刀，那该有多好。我想通了，留在华西！把超声影像技术和手术安全结合起来，这就是我想要去做的，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其实，过去麻醉科医生的许多临床操作都非常危险，如各类神经阻滞、椎管内阻滞、中心静脉穿刺置管、动脉置管等。神经附近就是血管，一旦将局部麻醉药物注入血管，患者不死则残。而中心静脉附近有不少重要结构，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误穿动脉、血气胸等事故。传统穿刺的盲穿和盲打，风险高，效果差。有了超声引导，一切操作可视，安全性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这是麻醉革命性的巨大进步。

“如果将一个超声探头，通过喉咙送入食道，就能将心、肺看得非常清楚，这叫作‘术中经食道超声’。TEE不仅方便医师进行心肺手术，也方便麻醉师监控。但是，TEE很难学。你让一个清醒的病人张嘴，往食管里插探头，太困难了，想找‘模特’几乎不可能。我们在中科院成都分院的帮助下，进行了经食管超声模拟教学，用假人做练习，练好了之后再给病人做，这样就减少了对病人的不必要的伤害。2012年，我们去美国耶鲁大学医学院麻醉科交流，麻醉学专家维吉教授非常认可这个项目，邀请我们写成综述在国际麻醉学权威杂志上发表，并欣然写了一篇编者按，介绍了华西经食管超声模拟教学的方法，影响很大。

“刘进教授当时既是麻醉科主任，又是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主委，提出TEE监测技术是麻醉医师必须掌握的基本技术。在刘进教授的倡导下，华西医院心脏内科、心脏外科、心脏超声、麻醉、重症、急诊的医师们团结在一起，为了让病人更安全，大家拧成一股绳，迅速在院内普及了临床医师主导的床旁超声。在此基础上，医院举办了华西可视化技术大会，一办就是十多年。

“TEE模拟教学成功之后，我们又设计出‘维思模超声断层解剖数字人’。超声探头在‘数字人’身体上任意移动，屏幕上就显示出与超声切面相对应的断层解剖结构，便于医学生捋清并记牢血管、脏器、神经的位置与相互的关联。通过‘数字人’，医学生能更快地建立临床操作需要的立体感和‘动态解剖’的整体感，这是麻醉可视化教学的一次大革新。

“随着教学能力的提升，我们还开发了新型可穿戴彩色多普勒超声诊断仪，使探头缩成手表那么小的‘贴片’，实现超声心动图的长时间稳定监测，还可以用来优化心肺功能运动负荷试验方法。这个产品，目前在全世界是独一无二的，在国内外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

“目前，我们的核心产品TEE模拟人教学设备升级成了四代机，还依托华西医院建立了‘华西围术期TEE培训联盟’，推动可视化技术在临床中的应用，为青年医师赋能。联盟目前已经在深圳、郑州和德阳三地建立了基地。

“华西医院麻醉科从2000年开展术中TEE，并启动了三个月的心脏超声培训，先后有三百多名同行从全国各地来培训中心学习TEE。目前华西医院麻醉科已成为全国公认的最好的术中TEE培训中心。”

2016年1月，亚洲麻醉论坛在泰国曼谷朱拉隆功大学举行，来自亚洲各国的一千多名麻醉师参加了会议。宋海波作了有关中国TEE应用的报告。会后，宋海波对来自泰国、日本、韩国、印度等国的数十名学员进行了培训，推广了华西维思模教学法，并担任主考官。

2019年10月，华西维思模教学法助力甘肃省人民医院顺利完成了国家科技部国际合作司主办的TEE国际培训班。来自蒙古、马达加斯加、巴基斯坦等七国的二十名学员完成了十五天的培训。用于TEE培训的模拟人，受到国际麻醉学界很高的评价。

宋海波说：“这些成果的取得，离不开刘进教授。他总结了一句话：失败是成功的妈，坚持是成功的爹，团队是成功的家。”

生活工作中，宋海波随时会收到求助电话。一次是山东潍坊的一位在华西进修的外科医生向他请教，说一名三岁的孩子正躺在手术台上做心脏手术，术中出现异常，并不断发来动态的图像。经验丰富的宋海波，立即从手机上看到了病灶，做了指导。半小时后，对方对他说：“谢谢，手术成功了！”

宋海波最后还说到心中的一件憾事：

“我来自陕北。我父亲曾经是延安美协主席。著名作家路遥是我父亲的好友。路遥重病住院想喝小米粥，父亲就安排我母亲帮他熬好，由曹谷溪和高其国叔叔轮流给他送。他们说起路遥叔叔疼痛难忍、大汗淋漓、呻吟不止的情景，令我难忘。

“后来，每当阅读小说《平凡的世界》或观看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的时候，我都有一种揪心的痛感。我想说，如果路遥叔叔的肝硬化能早一点被发现，早得到治疗，那该多好！即便是临终，如果能运用现在的麻醉手段，他也不至于走得那么痛苦。

“想起路遥叔叔，我就感到自己应坚守初心，一定要做有意义的工作，踏踏实实走好人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