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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钞引《庄子》初始本

书名:庄子复原本本章字数:1675

荀况至少明斥庄子一次,其弟子韩非却从不明斥庄子,因为韩非敌视庄子远过其师。

《内篇·逍遥游》:“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内篇·人间世》:“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外篇·让王》:“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均为大反庙堂名教的先秦独家之言。

《韩非子·外储说右上》不点名判决:“赏之誉之不劝,罚之毁之不畏,四者加焉不变,则除之。不臣天子,不友诸侯,吾恐其乱法易教也,故以为首诛。”《韩非子·五蠹》也不点名隐斥:“世之所谓智者,微妙之言也,上智之所难知也,非民务也。”《韩非子·忠孝》又不点名隐斥:“世之所谓烈士者,虽众独行,取异于人,为恬淡之学,而理恍惚之言。臣以为,恍惚之言,恬淡之学,无用之教也,无法之言也,天下之惑术也。”

韩非之前的“微妙之言”、“恍惚之言”、“恬淡之学”,仅有老、庄二子。“上智”如韩非,十分明白《老子》是庙堂的统战对象,于是《解老》、《喻老》,篡改原文,反注其义,经过韩非的系统“思想改造”,韩非版《老子》变成了庙堂的愚民工具。因此韩非不点名隐斥的,必为《庄子》。“上智”如韩非,更加明白《庄子》难以“思想改造”,无法成为庙堂的统战对象和愚民工具,于是杀气腾腾地必欲“除之”,“以为首诛”。

韩非尽管极端敌视庄子,仍然大量暗引、化用《庄子》初始本,仅因不愿提及“庄子”,遂致后人难辨其源。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书》曰:既雕既琢,还归其朴。”暗引《外篇·山木》“既雕既琢,复归于朴”。韩非所言之《书》,正是《庄子》初始本。

《韩非子·难三》:“宋人语曰:一雀过羿,羿必得之,则羿诬矣。以天下为之罗,则雀不失矣。”暗引《外篇·宇泰定》“一雀过羿,羿必得之,惑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矣”。韩非所称“宋人”,正是宋人庄子。“语曰”是暗引《庄子》初始本之标志。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不以仪的为关,则射者皆如羿也。莫能复其处,不可谓善射,无常仪的也。”化用《外篇·徐无鬼》:“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此处韩非隐去“庄子”。

《韩非子·内储说上》:“宋崇门之巷人服丧而毁,甚瘠,上以为慈爱于亲,举以为官师。明年,人之所以毁死者岁十余人。”化用《外篇·外物》:“庄子曰:演门有亲死者,以善毁,爵为官师,其党人毁而死者半。”此处韩非又隐去“庄子”。

《韩非子·说林下》:“惠子曰:置猿于柙中,则与豚同。故势不便,非所以逞能也。”暗引《外篇·山木》:“庄子曰:腾猿得柘棘枳枸之间也,处势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此处韩非以“惠子”代“庄子”,仿效其师荀况以“它嚣”代“庄周”、以“邓析”代“公孙”之故伎。

顺便一提,《韩非子》频频嘲笑“宋人”,如《说难》之宋人智子疑邻,《喻老》之宋人献玉遭拒、宋人雕刻楮叶费时,《外储说左上》之宋人棘刻母猴无功,《外储说右上》之宋人狗猛酒酸,《五蠹》之宋人守株待兔,均与韩非极端敌视的宋人庄子有关。

韩非隐斥、暗引、化用《庄子》初始本之内篇、外篇,都一再点明“宋人”,足证他把《庄子》初始本之内篇、外篇全都视为庄撰。或许荀况没把关于魏牟的前代学界常识传给韩非。“上智”如韩非,恐怕无法回答如下质疑:倘若外篇均为庄撰,则所有外篇的全文均属庄子之言,那么非对话语境的部分文句,为何标明“庄子曰”?为何外篇又有众多庄殁以后史实?

《韩非子》从不明斥“庄子”,导致知道《韩非子》钞引《庄子》者,比知道《荀子》钞引《庄子》者更少。其实《韩非子》钞引《庄子》甚多,以上仅举暗藏引用标志或改头换面的五例。据我统计,《韩非子》之《外储说右上》、《五蠹》、《忠孝》、《说林上》、《解老》五篇,至少隐斥、暗引、化用《庄子》初始本内篇四篇四条。《解老》、《喻老》、《说林上》、《说林下》、《内储说上》、《外储说左上》、《外储说左下》、《外储说右上》、《显学》、《难三》十篇,至少暗引、化用《庄子》初始本外篇七篇十四条。另有《十过》、《说林下》、《难一》、《难势》四篇,至少暗引、化用《庄子》初始本之佚文三条四次。总计《韩非子》之十五篇,至少钞引、涉及《庄子》初始本内篇、外篇十一篇二十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