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曹商(2)

书名:庄子复原本本章字数:1984

今译

施舍小惠于民众而念念不忘,并非合于天道的布施,连商贾也羞于齿及;即使民众被迫感恩齿及,心神其实不齿。施加外在身刑的,是铁铐与木枷;施加内在心刑的,是骚动与过度。宵小之徒罹患外刑,就被铁木刑具讯问;罹患内刑,就被阴阳失调惩罚。能免外刑内刑的,唯有真人能够做到。

孔子说:“大凡人心,险恶过于山川,难知过于天道。天道尚有春秋冬夏、白昼黑夜的周期变化,人们却厚戴面具深藏内情。所以有人貌似老实而内心骄溢,有人貌似长者而内心不肖,有人貌似慎达而内心急躁,有人貌似坚强而内心傲慢,有人貌似舒缓而内心凶悍。所以他们貌似追求仁义如饥似渴,其实鄙弃仁义如避烈火。所以考察是否君子,必须派往远处以便观察他是否忠诚,留在身边以便观察他是否恭敬,频繁差遣以便观察他能力大小,突然提问以便观察他知识广狭,紧急约会以便观察他是否守信,委托财产以便观察他是否廉洁,置之险境以便观察他有无节操,用酒灌醉以便观察他行为准则,男女杂处以便观察他是否好色。九种征象俱至,不肖之人就无处遁形了。”

正考父一命而伛,再命而偻,三命而俯,循墙而走,孰敢不轨?如尔夫者,一命而吕鉅,再命而于车上舞,三命而名诸父,孰协唐许?

今译

正考父第一次被任命为卿而后弓背,第二次被任命为卿而后弯腰,第三次被任命为卿而后俯身,贴着墙根急行,哪敢稍有不轨?至于尔等凡夫,一朝出仕为官就昂首挺胸,一旦获得升职就在车上张牙舞爪,得到更高任命就直呼父辈之名,哪里能比唐尧许由?

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眼,及其有眼也而内视,内视而败矣。凶德有五,中德为首。何谓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訾其所不为者也。穷有八极,达有三必,刑有六府。美、髯、长、大、壮、丽、勇、敢,八者俱过人也,因以是穷。缘循,偃仰,困畏,三者不若人,俱通达。知、慧外通,勇、动多怨,仁、义多责,六者所以相刑也。达生之情者傀,达于知者肖;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

今译

危害莫大于德中生心而心中生眼,等到心中生眼必定专注自我,专注自我必定失败。凶德有五,中意己德居首。何为中意己德?中意己德,就是自矜自好,而诋訾己所不为的他人自适之为。穷困有八种极端,通达有三项前提,罹刑有六大府藏。俊美,多髯,颀长,高大,强壮,秀丽,勇毅,果敢,八个方面都自矜胜过他人,就因此穷困。缘道循德,俯仰屈伸,知困而畏,三个方面自视不如他人,都将通达。知识、智慧外通于物,好勇、斗狠多结仇怨,自矜仁义多招诘责,六个方面足以自招刑戮。达于人生实情的至人傀伟,达于外荡心知的众人渺小;达于天道大命的至人顺随境遇,达于人道小运的众人囿于遭遇。

人有见宋王者,赐车十乘,以其十乘骄迟庄子。庄子曰:“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其子没于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汝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汝尚奚侥之 有哉?’今宋国之深,非直九重之渊也;宋王之猛,非直骊龙也。子能得车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为齑粉夫?”

今译

有人晋见宋王,获赐马车十乘,凭借马车十乘骄矜庄子落后。

庄子说:“河边有家贫依靠编织芦苇维生的人,其子潜入深渊,采得千金宝珠。其父对其子说:‘拿石头来砸烂宝珠!千金宝珠,必定藏在九重深渊,而含于骊龙嘴下。你能采到宝珠,必定遭逢骊龙睡寐。假使骊龙醒着,你还能侥幸采到吗?’如今宋国的深渊,不是九重深渊可比;宋王的凶猛,不是骊龙可比。你能得到马车,必定遭逢宋王睡寐。假使宋王醒着,你必将粉身碎骨吧?”

或聘于庄子。

庄子应其使曰:“子不见夫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菽,养之

牢筴之中。及其牵而入于太庙,虽欲为孤犊,其可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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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国君欲聘庄子担任卿相。

庄子回应其使者说:“你没见过祭祀用的牺牲之牛吗?穿上锦绣外衣,饲以草料豆角,养在牢笼之中。等到牵入太庙献祭之时,即使想做失去父母的牛犊,还能如愿吗?”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

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

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

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今译

庄子将死,弟子意欲厚葬之。

庄子说:“我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我的葬具岂不完备呢?何以复加?”

弟子说:“我担心乌鸦老鹰争食夫子遗体。”

庄子说:“葬在地上被乌鸦老鹰所食,葬于地下被蝼蛄蚂蚁所食,剥夺乌鸦老鹰的食物,转为蝼蛄蚂蚁的食物,为何如此偏心!把不公平视为公平,所谓公平实非公平;把没有凭证视为凭证,所谓凭证实非凭证。明显的表象均被天道驱使,神妙的本质才是天道凭证。明显的表象不能战胜神妙的本质太久远了,然而愚人惑于所见陷入于人道,其功效只能止于表象。不是太可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