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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苑竞妍:元杂剧的辉煌

书名:从游牧部落到世界性帝国:元本章字数:2913

唐诗、宋词、元曲,这是人们所熟知的中国古代最为著名的几种文学形式。王国维先生曾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王国维《宋元戏曲考·自序》)所谓“元曲”,是对元代散曲与杂剧的一种通称。不过,我们通常所称的“元曲”更多意义上所指的就是元杂剧。

中国历史上称得上是戏曲的东西,最早应该始于唐代的参军戏。参军戏是一种滑稽戏,通常由被戏弄的“参军”和戏弄者“苍鹘”两个角色组成,主要的表演形式是问答,当然也夹杂有歌曲。到了宋代,参军戏还曾流行,不过也有所进化,产生出“杂剧”,这时“杂剧”的角色增多,曲目也逐渐丰富。南宋时候,北方的金国则流行着一种被称为“院本”的戏剧。元杂剧就是由北方的“院本”发展而来的。因此,它也被称为“北杂剧”或“北曲”。它与南方自南宋以来在温州地区所形成的一种地方戏“南戏(南曲)”,是两个不同的系统。

元杂剧是在金院本、诸宫调和散曲以及宋杂剧的基础上,所形成的一种成熟的戏剧形态。杂剧是需要靠演员来表演的一种舞台艺术,它以唱为主,并配以科(动作)、白(宾白)以表演剧情。唱词一般由同一宫调的套曲所组成,套曲的标题一般会标明它所属的宫调、首支曲子的曲牌等。宾白,包括对话和独白。科,是动作、表情等的一种舞台提示,如有所谓“笑科”“把盏科”“做掩泪科”等。一般一个剧本由一位演员主唱,其他演员则配合作科、白,所谓“曲白相生”,这是元杂剧的一个显著特点。

元杂剧的结构一般分为“四折(四幕)”“一楔子”(放在剧前的类似于“序幕”或开场,置于两折之间的则类似于“过场”)。通常在每本杂剧的开头或结尾处,还会有两句或四句诗句,以提摄全剧的主题思想,所谓“题目正名”。如《窦娥冤》的“题目正名”诗句云:“秉鉴持衡廉访法,感天动地窦娥冤。”

元杂剧最初盛行于山西、河北地区,它的中心自然是在大都;元灭亡南宋统一全国之后,杂剧南移,杭州则成为元代杂剧的另一个中心。元后期杂剧家钟嗣成著有《录鬼簿》一书,主要是为元代的剧作家们立传,并编录有剧作名录,其中收录剧作家一百五十二位,收录的剧目有四百余种。钟嗣成将元杂剧的作者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以南宋灭亡时间为界,记录了“前辈已死名公才人”;后期则记录了被称为“方今才人”的名录。前期皆为北方人士,他们大多活跃于北方;后期剧作家则多活跃于南方。这与钟嗣成久居杭州有关,所以他比较多地记载了南方杂剧和杂剧家们的活动;当然,它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元代后期杂剧在南方的繁盛景况。据陶宗仪记载,至正二十二年,松江地区的一处勾栏棚顶崩塌,压死“入勾栏观排戏者”四十二人(《南村辍耕录》卷二十四《勾阑压》)。这虽然是一次悲惨的事故,不过它也反映了当时南方社会杂剧的流行。

元杂剧最著名的剧作家有关汉卿、白朴、马致远和郑光祖,他们被称为“元曲四大家”。元曲四大家都是北方人士。

关汉卿被誉为“曲圣”,大都人,是元杂剧前期发展过程中的领袖型人物,对杂剧的贡献和影响极大。他在塑造人物形象、处理戏剧冲突方面,堪称一绝。关汉卿一生创作了六十多出杂剧,流传存世的大概有十余种,其中著名的有《窦娥冤》《单刀会》《拜月亭》《望江亭》等。

白朴,汴梁(今河南开封)人,祖籍隩州(今山西河曲),曾从学于金末文学大家元好问。他创作的杂剧见诸著录的有十六种,现仅完整留存《墙头马上》《梧桐雨》两种。

马致远,大都人,他的杂剧语言清丽,富有想象力,被称为“曲状元”。他创作的剧本有十余种,仅存《汉宫秋》《青衫泪》等六种。

郑光祖,山西人,他创作的杂剧有十八种,今存《倩女离魂》等八种。《倩女离魂》是其代表作,取材于唐人传奇《离魂记》。

元代杂剧有所谓“四大悲剧”“四大爱情剧”之说:前者为关汉卿的《窦娥冤》、马致远的《汉宫秋》、白朴的《梧桐雨》以及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后者则为关汉卿的《拜月亭》、王实甫的《西厢记》、白朴的《墙头马上》以及郑光祖的《倩女离魂》。而《窦娥冤》《西厢记》《牡丹亭》和《长生殿》,通常又被视为“古代四大戏剧”。

元杂剧具有世界性的影响。《赵氏孤儿》早在1735年就由传教士马若瑟翻译成法文,1755年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更是对该剧进行改编,将其搬上舞台,并取名为《中国孤儿》。《窦娥冤》可谓家喻户晓,王国维评论该剧说“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1821年,《窦娥冤》被译成英文,后来又有法文、日文、俄文等多种版本。

那么,13世纪元杂剧为何能繁荣起来呢?

过去我们比较多谈及的是,由于元代长期科举停废,文人士大夫失去了跻身仕途的机会,因而对传统经史与诗词歌赋的兴趣也就锐减,于是只好到勾栏、瓦舍里打发时光。文人士大夫们投入到市井艺术的创作中去,为人们撰写通俗的东西以供取乐,于是杂剧开始繁荣起来。明代人就曾指出,元代士人大多无法通过科举考试入仕为官,于是只有寄情“歌声之末”,抒发自己的抑郁情怀,鸣放自己的不平之叹。王国维先生曾说:“盖自唐宋以来,士之竞于科目者,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一旦废之,彼其才力无所用,而一于词曲发之……适杂剧之新体出,遂多从事于此,而又有一二天才出于其间,充其才力,而元剧之作,遂为千古独绝之文字。”(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元剧之时地》)

这当然是促使元杂剧繁荣的一个原因,因为这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杂剧创作家群体的出现。不过,这显然并非全部原因。事实上,元杂剧繁盛原因是多方面的,我们或许还应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进行分析。

首先,应从戏剧艺术自身演变发展的轨迹来分析。元杂剧吸收了金代院本、诸宫调、散曲以及宋杂剧的养分,从而发展成为一种成熟的戏剧形态。它与俗文学以及讲唱艺术的发展密不可分。

其次,金元时期是北方民族作为统治者的时代,女真人、蒙古人等北族群体能歌善舞,爱好音乐,南宋赵珙《蒙鞑备录》记载:“国王出师,亦以女乐随行,率十七八美女,极慧黠,多以十四弦等弹大官乐等曲,拍手为节,甚低,其舞甚异。”北方民族的音乐舞蹈艺术自然也随之传入中原汉地。金、元统治者们,对中原汉地的歌舞艺术也非常重视。蒙古人每次在攻略城池后,都十分重视对乐工、乐人的搜求。元代宫廷里也流行杂剧,“且以宫廷习尚(杂剧)之故,而影响于臣民。则元杂剧之发展,亦未尝不藉政治之力”。统治阶层对杂剧的喜好,是推动它发展的动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应该从13世纪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的总体状况来把握。按照唐宋变革论的观点,宋以后中国已进入所谓的“近世”,它的文化和社会都趋向世俗化,城市与商业也在兴起,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庶民文化开始兴盛。元代的城市已有进一步发展,古代城市坊制已渐趋瓦解。“胡同”一词来自蒙古语的音译,它比较早就出现在元杂剧中,关汉卿名剧《单刀会》中就有句话说“杀出一条血胡同来”。胡同通常就是指城市中的街巷,它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对原来坊制的一种突破。城市的发展则意味着市民阶层的扩展,他们作为杂剧的观众群体,使得游乐集散的场所,如勾栏、瓦肆(又称“瓦舍”“瓦子”等)等,出现、发展、成熟起来。可以说,这为元杂剧的繁荣创造了良好的社会基础。

元代杂剧艺术的兴盛,不仅仅意味着中国文学戏剧艺术的长足发展,同时也显示出元代中国社会的持续向前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