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龙纹衍生龙星纹(5)
四 商代神话“参为夏星,辰为商星”辨析
杜甫《赠卫八处士》的开篇名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涉及两颗著名恒星:西方白虎七宿的标志星参星,东方苍龙七宿的标志星商星。二星位于夜空的东西两端,此出彼没,彼出此没,所以古人用于比喻彼此对立,彼此隔绝,永不相见等等。这一典故,源于一个商代神话。
由于夏代黄帝族源于黄帝族西支,商代黄帝族源于黄帝族东支,因此商代黄帝族按照天地对位的分野学说,把东方苍龙七宿的标志星大火星命名为“商星”,而把西方白虎七宿的标志星参星贬为“夏星”。认为商星东升,夏星西落,标志着商灭夏的天命。商代神话“夏崇参,商崇火”就此诞生。
《左传·昭公元年》记载了这一商代神话:
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故参为晋星。
意译:
从前高辛氏有两个儿子,长子叫阏伯,次子叫实沈,居住于旷林,彼此不相容,时常大动干戈,相互征讨。高辛氏很不满意,把阏伯东迁至商丘,主祀辰星;商人因袭阏伯,所以辰星成了商星。把实沈西迁至大夏,主祀参星;唐人因袭实沈,所以参星成了晋星。
这一商代神话,既有符合史实的成分,也有违背史实的成分。
符合史实之一,“高辛氏有二子”,乃言夏代黄帝族、商代黄帝族都是黄帝族。“伯曰阏伯”,乃言阏伯的商代黄帝族源于华夏东北的红山黄帝祖族,所以为伯,为长。“季曰实沈”,乃言实沈的夏代黄帝族源于华夏西北的石峁黄帝支族,所以为季,为幼。
符合史实之二,上古伏羲族火历以大火星为标志星,故名“大辰”,简称“辰”。
符合史实之三,商代黄帝族确实崇拜龙星,除了上文所举商代青铜礼器的大量龙星纹,另有殷墟卜辞可做旁证。比如殷墟甲骨文有“禘心”、“侑心”,“禘”、“侑”是祭名,“心”即心宿二。
符合史实之四,商代天子的天文对位正是龙星。比如殷墟甲骨文的祭祖卜辞“于心、上甲二牛”,“心”即心宿二,“上甲”即商汤六世祖上甲微。上甲微是第一位自命“龙星下凡,受命代夏”、以天干为死称的商族先公,所以商代合祭龙星和上甲微。合于《尚书考灵耀》所言:“心,火星,天王也。”
然而“大夏主参,参为晋星”,认为夏代黄帝族不崇拜龙星,只崇拜参星,亦即崇拜龙星不是始于夏代,而是始于商代,不符合考古发现的大量图证。
夏代晚期二里头文化的陶器、玉器、铜器纹样证明,夏代不仅继承了上古伏羲族的龙星纹三种图式,而且新创了龙星纹第四图式。证明夏代黄帝族并不崇拜西方白虎七宿的标志星“参星”,而是崇拜东方苍龙七宿的标志星“龙星”。
可见“大夏主参,参为夏星”是商代黄帝族杜撰的历史知识,意在贬低夏代黄帝族,剥夺其崇拜龙星的资格,以便商代黄帝族独霸对位天子的龙星。“参为夏星,辰为商星”是商代黄帝族杜撰的天文知识,“阏伯、实沈日寻干戈”是商代黄帝族虚构的朝代更替神话,意在把商星东升、夏星西落的天文现象,作为商灭夏的天命依据。
中国的朝代更替,本与天文现象无关,但是新朝总是选择某些有利于己的天文现象,作为本朝替代前朝的天命依据,扭曲史实地抹黑前朝。周代全盘接受商代抹黑夏代的“参为夏星,辰为商星”神话,正如秦汉以后全盘接受周代抹黑商代的种种神话。
中国的官方正史,总是如此层累造伪:乙灭甲,杜撰抹黑甲的官方伪史。丙灭乙,又杜撰抹黑乙的官方伪史。丁灭丙,又杜撰抹黑丙的官方伪史。最后形成的甲乙丙丁官方正史,均为美化本朝、抹黑前朝的官方伪史。“夏人不崇龙星,商人始崇龙星”,正是商人杜撰的官方伪史。
龙山伏羲族创建二十八宿,龙星兼为苍龙七宿和火历的标志星,参星仅是西方白虎七宿的标志星,所以从上古伏羲族到夏代黄帝族,参星的地位不可能高于龙星,更不可能只崇拜参星却不崇拜龙星。何况夏商周黄帝族天子的天文对位都是东宫苍龙,从未对位西宫白虎,全都自命“真龙天子”,从未自命“真虎天子”。
商灭夏以后,强调夏自西来而对位参星,商自东来而对位龙星,于是炮制了“夏主参星,商主龙星”的官方伪史,宣布夏代天子并非“真龙天子”,商代天子才是“真龙天子”,为商灭夏提供天命依据,遮蔽了上古至夏代始终崇拜龙星的历史真相。
周人同样自西而来,但是东进灭商之后,崇拜西方参星的程度,也未超过崇拜东方龙星,所以西周只有龙星纹玉牌、龙星纹玉项饰,没有白虎纹玉牌、白虎纹玉项饰。
本章对龙星纹四大图式及其衍生纹样的梳理,充分证明:从上古伏羲族到中古夏商周,无不崇拜龙星,无不崇拜龙神。龙星崇拜是华夏天文崇拜的核心,龙神崇拜是华夏宗教崇拜的核心。
结语 龙星纹是青铜纹样植根天文的核心密码
龙山中期至夏商周的两千多年,龙星纹共有四大图式,每一图式均大量见于夏商周龙纹的龙身,又大量见于夏商周“饕餮纹”之两龙纹的龙身,充分证明每一图式均为龙星纹。由于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苍龙七宿的角宿,所以苍龙七宿领衔二十八宿;又由于苍龙七宿的心宿二即大火星曾是上古火历的标志星,俗称“龙星”,因此龙星纹成为华夏第一星象纹;更由于夏商周天子的天文对位是苍龙七宿,因此龙星纹又衍生出了无数其他纹样。
“饕餮纹”是商晚周早青铜礼器的第一宗教纹样,龙星纹是商晚周早青铜礼器的第一星象纹样,龙星纹及其衍生纹样则是商晚周早青铜礼器的最大纹样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