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当官要随时准备说：我不干了！

自古为官者，无非两种人：一种是不粘锅式的，或者叫溜肩式的，他们明哲保身，潜身缩首，苟图衣食，什么事也不承担，善于踢球推卸责任；一种是危身奉上，万死不辞，担当公义，不惜自己受挫折倒霉的。前者人多，则社会风气为之大坏，致江山社稷于腐朽颓毁而无人扛持；若后者人多，则社会正气充盈，虽有困难，亦呈现兴旺气象。后人评价东汉末年之衰败，之所以将倾而未倾，皆因士大夫之勠力担当扛鼎之故。

宋朝魏涛任沂州知州时，有两个人打架斗殴，其中一个受了重伤。魏涛审理此案，让受伤的人先回家去。但是，伤者回家很快就死了。死者的儿子向监司投诉魏涛。监司调查，对魏涛很不客气，说话很不好听。魏涛也火了：我这个官可以不做，案子绝不能乱判！后来，再经仔细审查，原来是伤者回家时坠马而死，邻居都出来做证，使得案情大白。

宋朝周敦颐任南安军司理参军，是个小官，这个小官还是因为他在别处办案得力被提拔得来的。有个人犯罪，其罪不当死。当地最高领导王逵行事很霸道，酷烈残暴，还动不动辱骂下属，即便副职也照样骂，谁也不敢跟他争论。周敦颐却跟他争论说这个犯人罪不当死，王逵说民愤极大，一定要杀，还对周敦颐口出恶言、骂骂咧咧的。周敦颐火了，把辞呈朝王逵的办公桌上一拍，说：这官当得真没意思，杀人以取媚众人，我不干了！一向没人敢与王逵抗辩，周敦颐这一拍，把王逵给拍愣了。他后来有所醒悟，就没有再胡来。

所谓危身奉上，万死不辞，就是随时准备说：我不干了！有了这个心胸，办事就不会瞻前顾后。

唐朝徐有功几十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武则天疑神疑鬼，认为唐朝老臣们总在背后算计她，因此经常派特务酷吏乱抓人，设冤狱，制造恐怖气氛。徐有功任职司法部门，但是，绝不当武则天的打手，凡案件到了他手里，该怎么审理就怎么审理。武则天再给他下旨意，写条子，也没用。因此徐有功经常被武则天的红人周兴、来俊臣等陷害。陷害归陷害，徐有功就是不吸取教训。

武则天对徐有功说：你们司法部门的天职就是配合皇帝的工作。

徐有功说：既然让我当这个司法官员，我就按照司法的程序办事，守正行法，否则，案件都按您即兴所说的去办，那还要法律干什么？要司法部门干什么？我知道我这样做将来会死得很惨，可我还要这么干，没办法，这就是干司法的命嘛！除非您不让我干。

武则天斥责道：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办的案件也不是百分之百公正，我看就有不少失误之处。

徐有功说：失误一定有，但有意制造的冤案就不是失误，而是枉法。再说，臣下的失误是臣下的小过；不滥杀无辜、不制造冤案可是当皇帝的大德哟！

这话气得武则天当场将徐有功削职为民。

后来，徐有功又有两次被起复为官，但也因为他一贯的性格，两次都差点被武则天杀了。每次他被绑着押赴刑场，一点都不惊愕，表情很平静；到了刑场，即将行刑，武则天又悔悟，将徐有功赦免。徐有功获大赦，一点也不惊喜，表情很平静。徐有功就这样跟武则天玩儿推手功夫，几十年险象环生。武则天最后终于接纳了徐有功的性格，认为徐有功才是对朝廷、对国家真正有用的人。

其实武则天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徐有功这种读书人出身的官员，心中有个信念：君子不器。所谓“君子不器”，就是要“卫道”，要“吾道一以贯之”，而“不要被别人当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