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因为有“四痴”而潦倒一生？

我们在《趣讲宋词·从南唐后主到醉翁词人》中已经讲到，晏殊被称为“神童宰相”，是北宋著名的词人之一，可是他的一个儿子的际遇却跟他大不相同。

晏殊的这个儿子也有一身才华，却仕途失意，甚至困顿潦倒，被黄庭坚形容有“四痴”，这人就是晏殊的第七子晏几道。

晏殊在位的时候发展教育，兴办学校，培养出了不少人才，仁宗时朝廷的很多大官是晏殊的门生和老部下，如范仲淹、孔道辅、韩琦、富弼、宋庠、宋祁、欧阳修、王安石等，均和晏殊关系匪浅。照理说有这样的人脉，晏几道的前途应该是比较顺畅的，可是他却仕途坎坷，生活落魄，甚至还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投进监狱，差点儿掉了脑袋，年过半百，才做了一个八品小官。

这是为什么呢？

晏几道的朋友，北宋著名文学家黄庭坚揭示了晏几道一生坎坷的秘密，他说晏几道有“四痴”：仕途坎坷，却不愿意依傍贵人以求发达，此为一痴；文章写得很好，能自成一体，却不愿意为考功名而写文章，此为一痴；挥霍无度，却让家人忍饥挨饿，此为一痴；受到人家的欺骗却不记恨，绝对不会怀疑自己信任的人会欺骗自己，此为一痴。

晏几道性格孤傲，甚至连名满天下的苏轼都在他门前碰过钉子。苏轼曾经想拜见晏几道，请黄庭坚代为传达此意，谁知晏几道说：“现在朝廷政事堂的大官们有一半是我家旧客，我也没时间见他们。”

晏几道有这样的性格，一生贫穷不顺也就不奇怪了。

晏几道，字叔原，号小山，他的词集也叫《小山词》。晏几道对达官贵人一概不感兴趣，那么他对谁感兴趣呢？

晏几道在《小山词·自序》中说，年轻的时候，他有两个朋友，一个是沈廉叔，一个是陈君龙。朋友家里有四个歌女，分别叫莲、鸿、蘋、云。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吟诗作词，每次写出一首词，就交给四个歌女让她们现场演唱，晏几道则和朋友们一边喝酒一边听，乐在其中。后来，陈君龙因残废而居家，沈廉叔去世了，三个朋友各自分散，四个歌女也被卖给别家。于是这曾经的乐趣就变成了逝去的幸福，反映出世事的无奈与人生的哀伤。

在一个春日，晏几道来到了他们曾经一起饮酒唱歌的小楼，可是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大门紧锁，过去快乐的日子像一场梦，又像一次大醉，醒了之后，只看见帘幕低垂，没有人迹。

每年春天落花的时节，词人总是有很多悲伤，因为落花让他想起了逝去的青春和消逝的美好。他在落花之中孤零零地站立着。天上下起了丝丝小雨，小雨中燕子双双翻飞，自得其乐，而晏几道却更感觉孤独了。

晏几道想起四个歌女中的小蘋。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穿着美丽的罗裙，上面绣着两重“心”字图案。她抱着琵琶弹奏，将所有的感情与思念通过琴弦抒发出来。可是现在她在哪里呢？今晚的明月，还是那时照着他们的明月，这月光能不能像带回那片彩云一样，把美丽的小蘋带回来呢？

雨还在细密地下着，晏几道沉吟良久，提笔写下了这首《临江仙》：

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有一天，晏几道应邀去另一个朋友家喝酒，酒宴上，这位朋友让自己家里的歌女出来唱歌跳舞，为客人助兴，并为客人斟酒。晏几道本来百无聊赖，只是出于礼节勉强应付。一个歌女拿着酒壶走到晏几道桌前殷勤劝酒，晏几道抬起头，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她竟然是以前见过的四个歌女中的一个！

像一道闪电突然劈到头上，晏几道眼前瞬间显现出当年他们一起聚会的场景：那时候大家都青春年少，在一起快乐无比。他们整晚不停地跳舞，眼看着月亮从楼边杨柳处升起，又眼看着月亮从楼后落下；整晚不停地唱歌，画着桃花的扇子随着女孩子们的手挥舞，送来阵阵香风。

可是这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回忆了。从离别的那一天起，晏几道就在盼望能和她们重逢，今天竟然真的重逢了，这惊喜让晏几道不敢相信，甚至害怕自己在做梦，他拿起烛台靠近她的脸，一定要看个仔细，看个明白。

可是，晏几道也知道，今晚的酒宴结束，他们又要分别，而这次分别后，恐怕一生都难以相见，只有清冷的月光，陪伴着自己孤单的背影和孤单的心。

在这样的心情下，晏几道写下了这首《鹧鸪天》：

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