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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个伪概念,我们没有行动的自由(2)

书名:如何应对心里的难本章字数:2855

基于这种认识,很多来访者会对他人或自己的某些情绪变化感到不解甚至莫名其妙。比如在春节全家欢聚时,或与朋友快乐互动时,为什么会突然陷入悲伤?在看到一对恋人彼此甜蜜地喂食时,为什么会突然感到委屈以至于愤怒?在看到别人母子间亲密互动时为什么会感到内心烦躁?

类似的误解,很容易引发来访者“我很怪我有病”的孤独感,甚至将来访者推向无力和绝望:我的感受,是自己无法控制的生理过程,除了依靠药物,我无法有效地处理它们。

这种误解,可以降低个人对自己生活的责任,让个人的感受更好一些;但与此同时,也会剥夺个人改变自己生活的能力。因此,在心理服务过程中,我会带来访者观察并领悟感受背后的交互机制,带他们看到一个全新的真相:感受既是不可控的生理过程,又是思维和行动可影响的过程。

在《神经生物学》中,认知神经科学教授约翰·尼科尔斯在谈论痛苦感受时明确指出:虽然伤害刺激能激活特定神经通路,但疼痛的主观体验比这一通路的活动所产生的单纯感知要复杂得多,因此,一个人的心理状态确实会改变痛苦的程度:有时,我们会忽略明显的身体损伤引发的痛苦感受;而有时,即使伤害感受器没有任何异常活动,我们也可能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要想更好地理解思维与行动对感受的主动影响,我们可以简单参考两方面的资料。

首先,我们一起看看思维对感受的影响。

这要从儿童情绪解读能力发展过程谈起。在传统观念中,儿童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但雷帕奇奥里和戈普尼克的研究表明,18个月大的婴儿,已经可以理解他人的期望。

婴儿对他人期望的理解研究

研究人员分别给14个月大和18个月大的婴儿呈现两种小吃:孩子喜欢吃的金鱼饼干和不喜欢吃的花椰菜。然后,成人品尝每一种小吃,对其中一种小吃做微笑表情,并发出认可的声调;对另一种小吃皱眉,并发出难受不适的声调。然后,成人伸手并说:“我还想要,你能再给我些吗?”18个月大的婴儿,会根据成人的偏好给予他期望的食物;而14个月大的婴儿,则一致性地给予成人更多的金鱼饼干。这说明,到18个月大时,婴儿已经理解了个人期望和情绪间的关系。

他们进一步的研究显示,2岁半时,幼儿能够更好地理解情绪和期待间的关系:当人们得到或者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就会高兴,而当要求被拒绝时就不开心。

赛尔曼和班纳吉的研究显示,到了3岁,幼儿的这种能力会进一步增长,开始理解与某事件的信念和期望相联系的情感,比如,他们可以理解游客在农场看到一头长颈鹿时惊讶的表情。

拉嘉图塔和威尔曼等人的研究则表明,到了5岁,幼儿可以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看到一只猫时会感到伤心,因为这只猫让她想起了自己丢失的宠物。

所以,从儿童时期开始,我们就已经了解了思维对感受形成的巨大作用。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因为无力承担过多的责任,我们才选择性地抛弃了这种理解,更多地将感受形容为不可控的生理过程。实际上,我们一直都是感受的创造者而非被动接受者。

在儿童研究之外,还有更多研究涉及感受与思维的关系。哈佛大学一项电击实验发现:虽然电击强度相同,但是认为对方故意电击自己的被试,会感受到一次比一次强烈的疼痛;而认为对方只是无意行为的被试,对电击伤害的感受会一次比一次降低。还有研究者发现,只要想到要参加体育运动,就会增加被试交感神经的活动。在一项研究中,博罗发现,仅仅使用安慰剂治疗,就可以有效减轻手术后的痛觉体验。纳莫和汉德沃克对慢性疼痛的研究表明,即使皮肤伤害感受器没有任何异常活动存在,患者依然能感受到巨大的痛苦。

由于脑成像技术的使用,科学家们也在一点点揭开大脑活动的面纱。一项针对葡萄酒品尝的脑成像研究显示,当品酒者认为自己品尝的葡萄酒非常廉价时,品酒体验几乎无法唤醒大脑活动的改变;而一旦他们认为自己品尝到的是昂贵的美酒,那么他们喝到葡萄酒时,大脑内负责快乐回馈的脑区就像被点亮的灯泡,会迅速变得活跃起来。

类似感受与思维关系的研究非常多,所有结论都呈现了一个被误解的真相:感受,从来不是纯粹、不可控的生理过程,我们的思维预测机制,不仅是感受的重要来源,也能影响感受背后的生理过程。

其次,我们再来看看行动对感受的影响。

研究发现,自主神经系统的活动与随意运动密切相关:运动引起适量的血液分配到肌肉并刺激汗腺;从卧位转为站立的动作需要血液循环调整以维持进入大脑的血流量;摄取食物使血液回流入胃和肠……所有这些活动,都会改变我们大脑感知到的内感受,因此我们的感觉体验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这里,我们一起看一项简单的研究—身体姿势变化对感受的影响。

我们知道,感受不同,身体姿势也会有所不同。当一个足球运动员在国际赛场上踢进至关重要的一球时,看一看他的身体语言;然后想一想自己在人生美好时刻的身体姿势,两者有什么共同之处?这就是“有力量”的身体语言—我们会扩展、放大自己的身体。再想一想我们痛苦时的身体姿势,看看别人失败、痛苦时的姿势,有什么共同之处?这就是“无力量”的身体语言—我们的身体会倒下、收缩。

在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将被试带进实验室,先取出唾液样本,然后让这些人维持有力或无力的姿势两分钟,再第二次取出唾液样本。

结果发现,仅仅两分钟时间,那些维持有力身体姿势的被试,睾酮含量会提高20,可的松含量会下降25;而维持无力身体姿势的被试,睾酮含量会下降10,可的松含量则会上升15。

在随意运动之外,感受同样会受到意识活动模式的影响。

在一项研究中,科学家给被试观察不同情绪的面部表情图片,然后利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仪观察其大脑活动,结果发现,不同的情绪图片会成功激活被试大脑杏仁核活动—这说明被试出现了情绪波动。但是,如果研究人员要求被试在观看图片时用语言说出其情绪状态,那么被试杏仁核活动会减弱,而腹外侧前额叶皮层则会被激活。这说明,简单地识别并表达自己的情绪,就可以成功削弱此时此刻的情感强度。

关于感受“身心一体”的研究还有很多,我无法一一列举,在未来的科研中,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关联呈现出来。但是,了解更多的细节并非解决问题的关键。在这里,我们只需要知晓所有这些研究共同支撑起的一个全新真相:感受,是我们适应世界的工具。它的源起和改变,既包含了不可控的生理过程,也包含了主动的思维与行动过程。前者,是身体层面正在经历的客观现实,这是“观察者I”不可控的领域,我们能做的只是如实地体验,而任何对现实体验的觉察,都会改变体验本身。后者,则是“观察者I”可施加影响的领域—任何时候,只要我们如实地觉察思维的活动,或者调整思维活动模式,或者调整身体姿态与运动,都可以主动创造全新的感受。

可惜,在生命的成长中,如果没有得到有效的指导,“观察者I”就很难了解这一真相。出于无知的本能,它很容易习惯性地陷入想要“控制一切感受”或“只能被动承受一切感受”这两种有问题的反应模式中。

在这种被动反应而非有效行动模式下,生命的苦难只会接连不断地出现。

自我的分裂:感受从生命“保护者”变身“控制者”

我们第一部分已经提过,在生命之初,自我出现之前,个体与感受一直是和谐共生的关系—感受感知身体内外信号的变化,寻找其中的威胁并传递信息,从而呼唤有效的支持以迅速摆脱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