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应用之生活的冥想(6)
在日常生活中,面对全新的挑战,我们已经习惯了在思维领域反复地衡量、比较,这会无意中导致有效行动能力的丧失。任何时候,只要我们觉察到这一模式自身蕴含的问题,我们就有能力终结这一模式,开始全新、有效的行动。
事实上,当这些旁观者、被试真的开始生活的冥想时,他们面对呼救或紧急情况的反应更可能是这样的:“哦,天哪,有人遭遇了困境,我需要马上拿起电话报警。”或者:“我注意到大脑告诉我说‘不用管,会有人管的’,也许大脑说的是对的,也许它是错的,但现在我需要做的不是去衡量其对错,而是马上用行动提供帮助,我要出去帮助这个女孩。”
当我们有能力觉察到每时每刻都可能出现的思维阻碍时,我们就会恢复有效行动的能力。
研究二:斯坦福监狱实验—当行为被规则控制并扭曲时
有记载的人类历史上,充斥着战争和杀戮。
千百年来,无数人为此寻找答案:为什么人类会如此残忍?要怎样才能阻止新的战争?人类如何转变才能让世界充满和平?
在这些思考中,最具影响力的研究者之一,是菲利普·津巴多教授。在本书前面我提到过,他20世纪所做的斯坦福监狱实验不足6天就提前结束了。但这短短的6天,却足以揭示人类真正的心理困境:对权威的顺从—无论这权威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冷冰冰的制度,抑或是一套本来毫无力量的衣服。
这一实验的细节,如果你愿意,可以看看津巴多教授的《路西法效应》。在这里,我引用书中的一段记录,简单地呈现了参与实验的学生赫尔曼的心路历程。赫尔曼来自一个中产阶级的书香之家,认为自己是个“音乐家”,而本质上他是“科学家”,他对自我的描述是:“过着自然生活,喜欢音乐、食物和其他人。”他说:“我对人类有极大的爱。”
在开始实验前,当了解到实验有“看守”和“犯人”两种角色时,赫尔曼希望自己被分配到犯人的角色,因为“人们憎恨看守”。结果,在实验中他被随机分配为看守,并成为行为最激进、对“犯人”折磨最多的看守之一。在实验结束一个月后,研究人员安排一名曾被他折磨的“前犯人”克莱对他进行了单独的采访。
谈到如何融入看守的角色时,赫尔曼说:“当你穿上制服,被赋予角色—我指的是工作—时,‘你的工作就是要让这些人守规矩’……一旦你穿上卡其色的制服,你就是扮演那个角色的人。你戴上墨镜,拿着警棍,你这么扮演着……就必须从内而外,都和你穿上的制服一致。”
当克莱说到赫尔曼的行为对自己造成了严重伤害时,赫尔曼说自己只是在做一个特别的小实验:“我想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可以承受言语辱骂到什么程度才会开始反抗或反击。而这也吓到我,因为没有人出面阻止我。没有人说:‘天啊,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这些话变态到没有人性。’没有人会这么说,他们只是接受我说的每一句话,我说:‘去告诉那个人,当面告诉他,他是人渣。’而他们什么都没说,就照着我的命令做俯卧撑。他们被丢进黑洞里时,吭都没吭一声。他们伤害彼此时,也没说什么……他们没人敢对我的权威表示意见,以至于互相羞辱,而这真的吓到我了。大家在我开始虐待他们时,为什么不说些什么呢?为什么?”
赫尔曼的问题,你能回答吗?是什么导致了他从实验前厌恶看守身份,到实验中享受看守的权威?是什么让其他扮演“犯人”的同学无条件地遵从看守的虐待?
如果你真的掌握了我们一起探讨的真相,对津巴多教授和赫尔曼的困惑会了如指掌:我们没有思考的自由,我们的行动受到各种标签、规则的暗示与束缚,因此只有被动反应的本能而没有主动行动的自由。
这个实验,呈现了人性黑暗的一面。在书籍的最后,津巴多教授给出了自己解决人性黑暗的答案:应当赞颂英雄式行为和英雄人物,以集体心灵中更巨大的良善,以及凡夫俗子们立志成为个人英雄的决心,打击并最终战胜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邪恶。
这真的能解决群体苦难吗?数千年来,人类一直在歌颂美好、歌颂英雄,但是残忍、压迫、战争、杀戮等群体暴行依然随处可见。
在我看来,要真的想解决这一切问题,有效的答案,并非战斗,并非去摧毁生命中的恶—这不可能,因为善恶从来都是并生共存的,在《道德经》第二章中,老子已经对此作了鲜明的阐释。既然不能摧毁,那么,真正解决社会痛苦的答案,依然蕴含在生活的冥想中:当我们第一时间觉察到自己没有行动的自由,觉察到生活中的一切符号、标签、规则、文化等全都会改变自己的反应模式,觉察到自己只是一具不断做出反应的“机器或奴隶”而非生命的主人时,我们才有能力摆脱它们的控制,开始全然不同、以无我的“爱”而非自我的“欲望”为核心的勇敢的行动。
实现个体心理层面真正的自由,永远是消除群体暴力的基础。
到这里,我们通过探讨心理冲突背后的动机、探查心理痛苦的真相,一起澄清了如何用生活的冥想行动有效终结一切个人层面,乃至社会层面的心理痛苦。
但这是一段从自己的生活层面而非语言层面进行学习的艰难之旅,如果你真的靠自己的行动前进到这里,相信你会明白:一切心理痛苦都是内在的思维过程,因此,除了自己,没人可以帮我们终结这一切苦痛与折磨。
在心理灵活性训练中,曾经有一个来访者问我:“于老师,你没什么本事啊,你教的东西怎么这么简单,一点儿都不复杂、不神秘?”能听到这种看似否定的提问,是我最开心的,因为这意味着这个来访者真的理解了心理痛苦的实质,因此有能力靠自己终结任何心理层面的折磨。
在训练中,还会有很多人问我,如何有效地倾听处于心理困境中的孩子或家人?关于倾听,确实有很多技巧性练习,比如如何表达、如何回应。但是,一旦他们开始生活的冥想练习,我就会传递一个全新的信息:忘掉所有的技巧,开始有效地倾听自己,及时终结内在的心理痛苦。任何时候,当我们如实关注到“自我”浮现并开始阻碍关系中的交流时,我们就会再次进入“无我”的状态,而此时此刻我们就会有能力继续全身心地倾听对方。
现在,我们已经达到了本趟旅程的终点。我要提醒的是,虽然我们共同前进的探索之旅结束了,但你的全新生活之旅才刚刚开始。要记住,生活的冥想,不是要带你遁入深山远离尘世、远离生活,而是帮你重建与感受、思维的关系,让你有力量从被动反应模式进入全新、自由且主动的行动模式,从而能如实地投入并享受每一刻的生活,无论它们是痛苦的,还是欢愉的;同时,也能去面对并有效处理每一个现实挑战,无论这意味着何等的艰难。
在这里,我再次承认语言有时很无力,“主动”一词,很容易被理解为“意志”上的努力,结果又重新落入“观察者I”的范畴。所以,我重新再做一次澄清:我所讲到的“主动行动”,是摒弃了一切“被动反应”的自然行动。换句话说,这不是教大家“如何做才正确”,而是提醒大家“在清晰地了解了心理世界的规律后,去终结一切无益而有害的行动”。
最后,为了更好地呈现终结心理痛苦的过程,我选择了一个两年前的案例,看看一个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的来访者,是如何在短时间内重建自己的生活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