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荆棘路上的宝藏(1)

乌拉尼堡达到其辉煌的顶峰时,第谷也进入到科学生涯最成功的阶段。他会在这个阶段有众多新的发现,尽管也会犯下同样多的错误。

1577年底,标志着第谷科学事业顶峰的最初迹象出现了,此时他的宅邸正在建设之中。第谷在假期乘船前往汶岛检查宅邸的建设情况。11月10日左右,他和佣工正在一处新开掘的池塘旁拖网捕鱼准备晚餐。夕阳西下,小岛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之中。第谷写道,思绪在湿漉漉的笨重渔网间游走,“我努力地抬起头来,也许,这种寻常的宁静夜晚就适合天文观测。说干就干,我突然就发现了一颗新星”。第谷又仔细瞧了瞧。这颗新星并不像1572年那颗那样陌生。正如众人所言,这颗星“头上拖着一绺卷发。它是一颗彗星”。这一刻第谷等了五年,这是另外一种需要做出比较、测量和讨论的新现象。

所有的天文学家都说,彗星是视差造成的。如果彗星的视差将其置于月球之上,那么亚里士多德关于天体不变的哲学便会再次遭遇致命打击,但相对于1572年那颗静止的星星来说,确定移动的彗星的视差要困难许多。“粗鄙而无知的说法已不胫而走”,第谷写道。很多人的报道都是错的,但第谷知道彗星就在天上,并且一心想把这个现象搞清楚。在彗星消失后的第二年,哪怕其他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但第谷仍在继续收集相关文献。整整十年后,他那厚厚的三卷本研究著作《论以太世界》才得以出版。在此期间,第谷一直很低调,但现在他却像彗星那般呼啸而至。

《论以太世界》是一本权威的学术著作。在该书长达两百页的第二部分里,第谷对所能找到的关于这颗彗星的说法都做了生动的解释;这种同行评议的做法在科学界前所未见。没有哪个天文学家拥有像第谷那样宏大的图书馆和精良的仪器,因此也没人能威胁到他作为裁判、陪审团和惩罚者的地位。第谷成为领袖型天文学家并非凭借出众的才华,而是通过努力工作、持续阅读、财富自由和强制奴役数百名农民而实现的。

全书最重要的部分尴尬地夹杂在他对其他观点的评论,以及对这颗彗星的冗长讨论之间。“第八章,”第谷写道,“彗星安息之所的发现,以及解释其显而易见的运动的假设体系。”

这一章仅有短短的15页,但多年间,它一直在等待出版的时机。1574年,当第谷还在哥本哈根大学进行客座演讲时,他曾介绍过哥白尼系统,并且嘲讽它能够“适应静止的地球”。转眼间到了1588年,第谷制作了一幅版画,并将其命名为“世界的新体系!鄙人近期之作,它阻止了老朽托勒密的极端和难堪,也防止了近期哥白尼有关地球运动的说法在物理上造成的荒谬,这个新体系最适合目前观测到的天体运动”。第谷并不想追随哥白尼或托勒密,他渴望凭借一己之力和自己的体系而闻名。

第谷的体系是一种地—日中心模型,看上去像是一个嵌合体怪物。跟托勒密一样,第谷也认为地球是不动的。但他也同意哥白尼,并认为所有其他的行星都绕太阳旋转——但第谷的不同之处在于,他认为其他行星绕太阳转的同时,太阳也在围绕不动的地球转动。

从数学上讲,第谷的这个模型跟哥白尼体系一样复杂,但也仅此而已。实际上,这两个体系可以通过固定恒星的视差加以区分,但如果排除这些细节,二者实质上是等价的。如果从某种全景视图的角度拍摄哥白尼体系,其中心会是太阳。类似地,直接把视野中心重新定位在移动的地球上,我们也能得出第谷的体系,后者并没有显得更加深刻。

第谷的世界体系错得非常离谱,但从技术上讲,哥白尼的体系假设行星运动轨迹为正圆也是错的。谬误能让人通往真理,也能让人一错再错。当第谷沉思自己这个错误的世界体系时,他也领会到一些事实:在过去五年相继出现的新星和彗星的重创下,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必须被抛弃了。

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认为,行星的轨道位于巨大、透明、中空且不断旋转的球体表面,这些球体不能相交。这种观点是对宇宙的狂野想象,却被广泛接受,无论第谷如何设计它的系统,他都无法阻止火星、金星和水星的轨道与太阳轨道相交。一开始,违背亚里士多德的理论让第谷感到难过。“我无法让自己接受这种荒谬的结论,”他写道,“因此,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对自己的发现持怀疑态度。”多年后,他变得更加自信了。天球也成了“不真实的”和“想象的”了,“天球并不真的存在于天空”,第谷写道。去掉这些形而上的天球后,行星的轨道甚至可以变成卵形!第谷对伟大的渴望就像磁铁一样拽着他往前走,把他从毫无主见的服从引向了稍微清醒一点的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