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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妮娅”这些年的变化(2)

乌拉尼堡南北走向的院墙的角落处,建有一座巨型象限仪,供王室成员在前往餐厅的路上观察。第谷第一次尝试制作大型象限仪,是在大学辍学后游历德国期间,那座象限仪早已毁于风暴,但他从自己的错误中汲取了教训。现在这个象限仪并不是此前那个的简单复制品。新象限仪半径为2米,厚度为5毫米,它更加灵巧和可控,而且看上去也更加庄严。

香料腌制的肉类和蜜酒被从楼下的厨房端到了宴会厅,酒神巴洛克的祝福仪式也在此上演。王后可能给父母讲述过自己上次来岛时得知的迷信故事,即表现自大和乱伦的奥维德式寓言。午宴结束后,地下室的炉子和隐蔽实验室就成了第谷和公爵打发时间的地方。他们可能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中讨论了大火和炼金术,直到日暮时分室外顷刻间降下了湿气。

从东门往左走,穿过种有土木香、当归、菖蒲和杏树的异域药草园,然后经过印刷机和人造的、满是鱼群的水塘,就在鸟笼旁边和农场右侧,一小排屋顶像鬼鬼祟祟的土拨鼠一样从地里冒出来。这就是施泰莱堡,它是第谷让工人挖掘的第一个地下天文台,用于存放最好的设备。其中的房间小得像牢房,层高三米,第谷还打算让手下在最北边再挖两个隐蔽的地下室。此时的施泰莱堡尚未完工,晚上很阴冷,它最大的作用是向皇室展示其将来会何等辉煌。

皇室成员再次登船,此时距离晚宴还有一个小时,妹妹索菲娅也跟着一起上了船。索菲娅和索菲王后都很年轻,她们的丈夫都很老,第谷则居于其间,此时的他正努力创造一份足以泽被后世的科学遗产。

1588年,托特先生去世了。据不完全统计,损失不是很大。索菲娅·托特和八岁大的孩子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男孩儿对自负的舅舅很是钦佩。对于众多贵妇而言,这笔遗产是她们永久的立足之本,她们可以继续生活在豪宅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冬日树上的白霜也是一年更比一年厚。

第谷写道:“她有许多悲伤和忧虑,一个寡妇很容易就能体会到这些,所以她寻求各种不同的办法来缓解。”索菲娅快三十岁了,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前往汶岛,一个月不止一次。她的哥哥是个学识渊博之人,还有座宏伟的图书馆。于是,索菲娅也决意学习拉丁语——它是学者的标志。

截至当下,第谷已基本完成了乌拉尼堡的所有前期工作。他在巨大的象限仪内壁挂上了一幅壁画以示庆祝,这幅画是第谷托人所画的自画像,画中伟岸的第谷倚靠在椅子上,心中所思唯有星星。这也是他为自己所写的视觉情诗。也许,皇室成员从未见到过它倒是个不错的结局。

地下天文台施泰莱堡也已经竣工。人可经由一个精致的入口进入其中,顶部刻有三头戴有冠冕的狮子,最大一头的爪子上握有帝国权杖。毫不奇怪,石雕上也刻着一首诗。

城堡的门厅温暖舒适。已经装好了暖气,这也是难熬冬季的必要设施。屋顶本来是封闭的,但第谷已经装配了一个便捷的设施,只需一个仆人就能将其打开,就像打开滑动的窗户一样,然后随意观测天空。通过这扇窗户,人们可用一个合适的仪器测量星际距离,或者测量某物距离地平线的高度。这些功能正是第谷成熟的六分仪所能实现的。

第谷设计过诸多仪器,六分仪是其中最古老、最没气势但最值得推荐的。这个仪器的形状仅为六分之一圆,比象限仪更便于携带,因此它也被带到了新挖的地下室中。

第谷的六分仪需要两个人共同操作。幸运的是,第谷有一个志向远大的妹妹,如今她有很多空闲时间来协助第谷,况且她此前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是第谷的助手。

在球窝装置中旋转六分仪,直到它与两颗星星处于同一平面上,第一颗星星会通过六分仪角落处的取景器,呈现在索菲娅的视野中。然后,通过两根像大提琴尾针一样锐利的杆子,六分仪就能被轻松地固定。接着,第谷会移动一个照准仪,直到第二颗星星出现在照准仪上的取景器中。如果仪器平面松脱了,他们又必须重新调试,但这一次调试很完美。现在,两颗星星之间的角距离就成了两个取景器之间的距离,可从它们之间的刻度弧中读出。

相应的观察结果会记录在一本天文工作日志上,这本日志打开着,放在门厅东侧一张大桌子上,所有人都可以查看其中的数据。这些日志此时的规模已颇为庞大,数据量和严谨程度都超过了此前所有天文学家的记述:它们是一座由大量观测到的经验数据组成的未知山脉。被完全封印成卷的版本可在岛上的图书馆中获取和研究。

门厅西侧是一字排开的六幅著名天文学家画像,另外还有两幅其他人的画像。六位著名天文学家分别是:提莫恰里斯、希帕恰斯、托勒密、巴塔尼、阿方索和哥白尼。倒数第二幅画是第谷本人,其右侧的画像名为“第谷之子”,这幅神秘画像留给了他想象中的伟大学生。“愿你崇敬你的父亲”,相框下面的铭文写道。第谷是一位极其在乎自己历史地位的人。

他的妹妹也如出一辙。索菲娅早就开始对布拉赫家族的谱系展开了研究,第谷对此印象深刻。在那个时代,家族编年史和家族记忆的维护是女性所能获得的最有尊荣的工作了。这些研究应该清楚地表明了她和埃里克·朗厄的血缘关系,后者自初来汶岛后就跟家族里的这位布拉赫成员保持着密切关系。他对炼金术、炼金术士以及哲人石的传说都痴迷不已。为了寻找这种石头,埃里克早就放弃了自己的财产,就好像它们是累赘一样。索菲娅在默默地关注这个英俊而充满激情的贵族。埃里克也在留意索菲娅这位单身母亲,她博爱且有钱,并且想找一位能够接受自己的忠诚之人。

第谷难以置信地发现,索菲娅开始从事医学炼金术,“而且非常成功,她不仅根据朋友和富人们的不同需要来分发药水,而且还会免费送给穷人,双方都能从中获益良多”。4月的一天,她又准备和埃里克在汶岛约会了。时值春季伊始,一位观鸟者在第谷的气象日志上加了一句额外的注释:“云雀的歌声又回来了。”

第谷最后还想改造一下乌拉尼堡的花坛。他前往索菲娅城堡的花园寻找灵感,但这里已经变了样。树上的白霜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切都是绿色,充满了生机。“真是漂亮,”第谷回忆说,“如此景致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北方地区;她要为此付出大量艰辛的劳作。”但仅有劳作还不够,尽管也差不多。

对乌拉尼堡时期的索菲娅,我们最后还有一个补充记述。“她富有激情地投入到了占星术之中,这要么是出于她的机智敏锐,从而会不断要求更为艰巨的任务,要么因为她的性别倾向让她思考未来的事情,但其中也不乏迷信的因素。”秉持着高贵的绅士态度和保护妹妹的需要,第谷进一步证明了这种看法。

1596年,第谷正忙着准备出版自己和学界同行书信集这种面子工程时,再次发现了索菲娅的这封长信。“她如果知道我把这封信也加入书信集,一定会很高兴。”第谷心想,但社会对女性学者还设置了很多的禁忌。问题不仅在于这封信会冒犯读者,而且在于他们不会相信这封信是真的。“我不相信这封信真会引起不满,”第谷傲慢地说道,“没人会奇怪。……忽略常人的偏见。我知道我妹妹的真实水平,我对她特别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