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耶稣
在15世纪时,英国肯特郡的一个修道院吸引了大批朝圣者,因为这里有一尊会动的机械耶稣像——
这个机械耶稣像可以在复活节和耶稣升天节当天运转,“可以拉动头发丝带动眼睛和嘴唇”。而且,这个塑像还能够自己弯腰和起身、摆动双手和双脚、点头、转动眼珠、对行人指指点点、弯曲眉毛,最后指指自己的眼睛。每一个动作都能准确地传达其感情。他时而抿嘴皱眉,时而前倾;觉得受到侵犯时会面露不屑;高兴时会面露笑容,和蔼可亲,显得亲切而愉悦。
在中世纪后期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天主教会拥有很多惟妙惟肖的机械雕塑,这些机械装置通常都出自钟表匠之手。当时,关于圣经题材的机械表演传遍整个欧洲,甚至远及一些乡村僻壤。
随着谷登堡印刷机的问世,天主教会还赞助翻译和印刷大量关于机械和液压自动机的古代文献,这些文献也激发了新机器的出现。
最早的时候,这些机械形象主要出现在教会的一些宗教仪式中。许多形象一般和钟表有关,以便更好地适应新的日历系统,更加准确地预测斋日的到来。
钟楼的流行不仅使得钟表更加普及,也推动了自动机械的发展。
钟楼并不是只有一个钟表就可以。除了钟表,钟楼上还离不开一个敲钟人,而这个敲钟人常常以机器人来代替。在中世纪欧洲,这个手执木棒敲钟报时的机器人很常见,英国人叫他“杰克”,佛兰德斯人叫他“让”,法国人叫他“杰克马特”,德国人则叫他“汉斯”。
卡西莫多是孤单的,但机器敲钟人并不孤单。
从1499年开始,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钟由两位巨大的机械牧羊人敲响,同时一位机械天使吹响号角,机械的东方三博士紧随其后;另外还有一只机械公鸡拍着翅膀打鸣。当时,东方三博士的形象是教堂钟表上常见的主题形象。除此之外,钟表上还包括星星的位置、十二宫图、月相,以及托勒密的天体模型。
从这方面来说,钟表只是当时流行的机械技术之一种。比如16世纪末至17世纪初,在盛产钟表的德国南部,各种机械动物风靡一时,小的有机器小龙虾、机器蜘蛛,大的有机器神龟和狗熊;机器熊和真熊一样大,身披真熊皮,边走边打鼓。
当耶稣会来到东方世界后,这些稀奇古怪的欧洲机器便在全球传开了。
清朝几代皇帝都对这种西洋机器人迷恋不已。清代徐朝俊写的《自鸣钟表图法》序中说:“至于一切矜奇竞巧,如指日、捧牌、奏乐、翻水、走人、拳戏、浴鹜、行船以及现太阴盈虚、变名葩开谢诸巧法,只饰美观,无关实用,且近于奇技淫巧之嫌。”
清宫西洋机器中最著名的,当属英国钟表匠威廉森制作的一台会写字的自动机器人:木雕方形底座,上部四层亭阁,内有一位机械木偶,单腿跪地,一手扶案,一手执笔;启动开关,写字人便在面前的纸上写下“八方向化,九土来王”八个汉字。
17世纪末期,欧洲上流社会又刮起了“复古乡土风”,钟表匠创作的机器人常以狩猎聚会和乡村生活为主。
在当时情况下,这些手工精制的自动机器都属于奢侈品,或者说是富人的玩具。路易十四小时候就拥有许多这样的机器玩具,包括自动钟表、机械马车、机械士兵,还有一个机械剧场,里面能上演五幕歌剧。路易十四的儿子更不得了,他有一个巨大的自动玩具库,其中包括上百名机械士兵。
汤因比说,“机器”一词的含义并不准确。当人们说“一种精巧的机器”或“机械般地灵活”或“熟练的机械师”时,这使人想到人定胜天的说法。操纵一些虽无生命却能执行人类意愿的物件,就像一排士兵机械地执行军官的口令,所以,机械的发明极大地提高了人类驾驭环境的能力。
其实,大自然早已赋予人类在机械方面的天性,而人类很早就已拥有了一件天然机械,它就是人体。
西方现代哲学领域里如果没有笛卡儿,就和科学领域里没有牛顿一样,只能是一片荒原。笛卡儿第一个完满地证明了动物是纯粹的机器,法国思想家拉·梅特里进一步指出:“人是动物,因而也是机器,不过是更复杂的机器罢了。”
虽然笛卡儿曾明确断言“人不是机器”,但梅特里仍将人视为“一架永动机的活生生的模型。体温推动它,食料支持它” 。笛卡儿认为人的心脏是一个火炉,哈维则认为是一个水泵。哈维将心脏外廊和心室的连续运动比作一个机械装置,在这个装置里,一个齿轮带动另外一个齿轮同步运动。
作为钟表匠的儿子,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认为:任何动物都是一部精密的机器,自然给它装上感觉,使它活动起来,保护自己,并在某种程度上防止自己受到干扰或破坏。人也是这样的机器,不同的是,在运作动物这台机器时,自然是唯一的操作者,而人作为一个自由的操作者,在运作机器和形成性格上享有一部分权利。动物由本能来决定取舍,而人则依靠自由意志。
哲学家眼中的物质世界与工匠眼中的机器别无二致。机器没有思想,因为所有动物都是机器,而且是“纯粹的自动机器”,人除了理性思维,其他部分也是机器,就像钟表一样依赖于配重和齿轮的工作。莱布尼茨说,每一个生物都是一个自动机器,它比一切人造机器都更完美,所有人造机器都是对自然机器的模仿。
当17世纪进入尾声时,一种全新的机器诞生了,这种机器不再模仿动物,而是模仿人,这种新式机器人被称为“安卓”。这些机器人不只是会走路,最重要的是会唱歌,会画画,会说话,甚至会吹笛子。
尽管能自动奏乐的管风琴非常流行,但吹笛子的机器人还是让人惊叹不已。要让机器人吹出一首曲子,不仅要控制好气流,还要控制好手指,难度可想而知,但这被一位里昂的钟表匠制作了出来。
1796年,瑞士钟表匠安托·法布尔制成一只手掌大小的八音盒。他放弃了传统的凸轮机构,改为类似打孔纸带的圆筒装置配合金属梳齿,通过金属片弹拨来演奏音乐。只要像钟表一样上好发条,这只八音盒就可以叮叮咚咚自动演奏一首曲子。在收音机、电唱机、录音机出现之前,人们觉得能随时随地听到音乐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而小小的八音盒做到了,因此很快就风靡世界。
无论是精巧的做工还是昂贵的价钱,八音盒丝毫不逊色于钟表。在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八音盒都是送给孩子和女士的最完美礼物,正如手表是送给男人的最完美礼物一样。
随着机械化程度极高的机器人不断面世,一场工业革命便不期而至。
法国机械师沃康松发明的机械鸭子不仅能游泳,还能进食和排泄,展出之后引起了轰动,这让他成为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和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座上客。但他最为人称道的却是他发明的一架自动织布机。
沃康松夸口说,有了他的这台机器,“马、狐狸甚至驴都能织出比最聪明的织布工人织的还要更漂亮、完美的丝织物”。他设想有一家神秘的工厂,“里面的织物在织布机上自动编织,完全不需要人类的参与。经纱打开后,梭子开始自动工作,弹簧带动布匹,布匹转动缠绕在圆柱体上” 。
自动机器为资本家、帝国主义者和奴隶主实现现代化提供了可能。从整个现代史来说,将机器等同于那些身份低微的人是伴随工业化和机器发展而产生的一个重要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