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审查(2)
作为启蒙运动的发源地,18世纪的法国虽然思想家如云,并在欧洲拥有无数读者,但他们的作品却大多是在法国之外印刷出版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严厉的图书审查下,大量的“非法”图书走向地下印刷,以盗版的形式出版,仅巴黎就有100家出版商从事地下出版业。当地下印刷也受到限制时,书商们便将书稿送到外国出版,再通过走私将图书运回。
正如尼采所说:哲学家的命运掌握在书商手里。那些“危险的书籍”一般都被书商们心照不宣地称为“哲学书”,偷偷地在斗篷下销售。庞库克后来将《百科全书》放在法瑞边境的纳沙泰尔印刷,那里受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的保护。这位“哲学家国王”以宽容开明著称。
欧洲现代早期的这段历史,可以称为“没有国界的历史”。一直到马克思时代,各国之间往来并不需要护照和签证,所以包括马克思本人在内的很多流亡者,在本国受迫害,都可以跑到其他国家继续生活和写作。
在多元化的欧洲,荷兰共和国成为出版自由的“世外桃源”,很多印刷商移民至此。阿姆斯特丹依靠无数杰出的印刷商和出版商成为当时“全世界的图书超市”。在17世纪,荷兰人印的书超过世界其他各国印数的总和。
与荷兰相反,从16世纪起,法国每年都要出口大量的纸,然后再将大量的书进口或走私进来。卢梭的作品几乎都是在外国出版和印刷的。
为了对付审查,作者和出版商信息常常被刻意隐去,或者编造虚假的信息——“这是一种讲了一些东西而免于被送进巴士底狱的艺术”。
在18世纪中期的欧洲,几乎没有哪一个作者没有在监狱中蹲过24小时以上的,而巴士底狱更成为欧洲文字狱的象征,以至于民众攻破巴士底狱的7月14日在后来成为法国国庆日。从1600年到1756年,800多位作家、印刷商、书商和印刷品销售商在这里受尽牢狱之灾。
据统计,在18世纪,至少有4500种书是随意杜撰人名和地名出版的,甚至有一些书伪托遥远的北京“大汗书店”。
“从最广博的意义讲,宽容这个词从来就是一个奢侈品,购买它的人只会是智力非常发达的人——这些人从思想上说是摆脱了不够开明的同伴们的狭隘偏见的人,看到整个人类具有广阔多彩的前景。”
从本质上来说,印刷最显著的成就表现为现代民主精神,写作与阅读、启蒙与民主,完全可以看作同一件事。
法国著名思想家帕斯卡尔有一句名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 再进一步说,思想源于自由,没有自由也就没有思想。
思想自由作为一种政治要求,无疑是对权力的反动。所谓权力,就是对人的权力,是对身体,尤其是对思想的权力。正如思想自由体现为言论自由,扼杀思想的方式常常表现为消灭言论自由,在印刷时代则表现为取消出版自由。当人民能够和统治者知道的一样多时,他们就要求得到自治的权利。
从弥尔顿的《论出版自由》开始,书报审查制度便不断遭到民间的杯葛。马克思谈到普鲁士的书报检查制度时说:“治疗书报检查制度的真正而根本的办法,就是废除书报检查制度,因为这种制度本身是一无用处的,可是它却比人还要威风。”
“大革命摧毁了旧制度的根本原则——特权,又根据自由和平等的原则建立了一种新秩序。”
出版自由构成现代法治国家的基础,“出版自由并非来自宪法,而是宪法来自出版自由”。诞生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人权宣言》宣称:“思想和意见的自由传播是人类最可宝贵的权利之一,所有公民都有言论、写作、印刷出版的自由。”
两年后,废除书报审查和维护出版自由被写入法国第一部宪法。巴黎的印刷厂从旧制度时代的36家猛增到220家。不过拿破仑黄袍加身后,很快又恢复了书报审查——“如果我对新闻界不加以控制,三个月之内我就会下台。”
讽刺的是,审查机构编制的“禁书目录”往往成为免费广告。某种书一旦被禁,就成为盗版的畅销书,由此诞生了最早的“秘密阅读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