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火车头(2)
如果说商业是工业化英国的血液,那么铁路就是英国的动脉和静脉。打个比方,铁路对于大英帝国的意义,就如同罗马大道对于罗马帝国。对整个运输经济史来说,怎么高估铁路的影响都不过分。
铁路引发了技术和组织的重大变革,铁路建设不仅刺激了经济的发展,也完全改写了陆地的面貌。火车拉响了工业文明的汽笛,由此对人类带来的震撼前所未有。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序言中写道:“铁路是资本主义工业最主要的部门即煤炭和钢铁工业的结果,是世界贸易与资产阶级民主文明发展的结果和最显著的标志。”
铁路与火车成为人类命运的象征,历史如同火车这个钢铁巨兽身下冰冷的铁轨,伸向无穷的远方。
一位历史学家说:铁路的路堑、桥梁和车站已形成了公共建筑群,相比之下,埃及的金字塔、古罗马的引水渠甚至中国的长城都显得黯然失色,流于一种乡土气。作为历史上推动经济起飞的最强有力的单一因素,铁路无疑是人类经由技术而取得巨大胜利的标志。
从经济角度来说,建设铁路需要巨大开支并不是坏处,反而是一种优势,这极大地带动了工业的兴起,以及资本的流动。
铁路构建起一个前所未有的网络,在某种意义上促成了罗斯柴尔德家族的金融帝国崛起。另外一位伦敦银行家则对铁路忧心忡忡:“这让我们的职员有可能监守自盗,然后以每小时30多公里的速度逃往利物浦,再从那里逃往美国。”
与英国相比,火车对美国、德国、西班牙和俄罗斯等这些大陆国家来说,显得更具革命性。它们不约而同地将铁路视为国家整合的手段——“铁路是工会、社会和国家统一的黏合剂”。
在德国,铁路推动的长途贸易迫使各个城邦不得不降低关税,德意志联邦走向统一。到1871年,39个联邦被铁路连为一体。铁路带来的廉价运输也使德国放弃了传统的木炭炼铁,转用煤炭。普鲁士国王威廉四世在柏林——波茨坦铁路通车典礼上宣称:“人的臂膀再也无法阻挡这个驶向全世界的列车。”
虽然穷人可以与亲王同乘一趟列车,并由同一台蒸汽机驱动,但这并不能掩盖列车座位被分为普通和特等这个事实。在某种程度上,铁路不仅通过界定新的差别待遇,为等级制度的继续存在推波助澜,同时它也使得了工人阶级的队伍迅速扩大。
在火车和铁路出现之前,海上交通缔造了西方殖民帝国,铁路将历史变革进一步推向无远弗届的内陆深处。法国利用火车控制了辽阔的非洲殖民地,正如英国在印度所做的。20世纪初,亚洲80的铁路在印度,印度铁路基本成为英国殖民掠夺的工具。1904年,胶济铁路建成通车,德国驻上海领事宣称:“盖我铁路所至之处,即我占地之所及之处。”
作为强大的帝国工具,从印度到阿富汗,铁路的使用使镇压的军队得以迅速集结,并运往殖民地。就在马克思和恩格斯发表《共产党宣言》的1848年,普鲁士利用铁路在各城市间运送军队,成功镇压了反抗者的起义。
孤立主义的西班牙接受了火车,但却拒绝了标准轨距。
托尔斯泰认为,火车是魔鬼的发明。在他的笔下,安娜·卡列尼娜卧轨自杀,而托翁本人后来也是孤寂地死于一个小火车站。
俄罗斯将西伯利亚大铁路视为代表中央集权的军事和政治工程,彼得格勒到莫斯科的铁路在1851年通车,但所有乘客都必须接受警察的盘问和检查,没有通行证的平民被排除在外。
1907年,一个俄罗斯农民说:“以前,大家对于沙皇既敬仰又恐惧,现在敬仰没了,只剩下恐惧。”10年之后的1917年4月10日,列宁乘坐火车秘密返回彼得格勒,这是一次改变历史的旅行。茨威格在《人类的群星闪耀时》中充满激情地写道:
当列车驶进彼得格勒的芬兰火车站时,车站前的广场上已经挤满成千上万的工人和来保护他的带着各种武器的卫队,他们正在等候这位流亡归来的人。《国际歌》骤然而起,当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走出车站时,这个昨天还住在修鞋匠家里的人,已经被千百双手抓住,并把他高举到一辆装甲车上,探照灯从楼房和要塞射来,光线集中在他身上。他就在这辆装甲车上向人民发表了他的第一篇演说。大街小巷都在震动,不久之后,“震撼世界的十天”开始了。这一炮,击中和摧毁了一个帝国、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