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铁锈带(1)
回顾整个近现代史,可以看到在相当长的时间范围内,优势总是属于那些有更强物质创造能力的国家。而技术上的突破与组织形式上的变革,则是以物质创造为基础。面向未来,经济增长将越来越多地来源于技术创新,并使这种技术收益被大家共同分享。
新技术虽然可能会造成一定的副作用,但技术仍是人类走向文明的必由之路。从英国的火车、德国的汽车、美国的电脑到日本的电器,这些新技术并没有使大家更穷,反而使大家比以前生活得更好。
相对而言,只有那些不平等的特权社会,人们的财富和机会才常常被权力剥夺。在这样的地方,富人赞成寡头政治,穷人则赞成民主政治。少数人的富裕完全建立在多数人的贫穷之上,从而摧毁了创新精神,最终使一个国家走向贫困和失败。
在现代世界,富国之所以比穷国富有,并不只是富国“钱多”,而是它对自然和人力的控制利用水平更为高超,从而拥有更先进的技术,生产了更多更好的物品和服务。
人才和资本作为现代世界最重要的资源,天然地流向稳定富庶之地,这就是荀子所说的“川渊枯,则鱼龙去之;出林险,则鸟兽去之;国家失政,则士民去之”。具体来说,人民民主会带来广纳式的制度,进而为社会持续发展创造条件;而寡头统治除了对多数人掠夺外,还会为了统治而抵制创新,使国家跟不上文明发展的步伐。
一个国家的制度犹如一片森林的生态环境。庄子说,猿猴可以在高大茂密的森林中自由生活,但到了荆棘丛生的荒漠中,马上变得战战兢兢;并不是猿猴没本事,而是环境恶化,让它难以生存。
美国两位经济学家通过对罗马帝国以来世界各国的长期研究发现,与气候、地理、文化、资源等因素相比,人为的政治和经济制度对经济成功与否,其影响更为重要。
中国古人一方面向往天下一家,一方面又梦想着世外桃源。当今逆全球化思潮抬头,正说明我们面临局面的复杂性。
如果说18、19世纪的原发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向海外殖民地转移过剩的人口和产能,从而缓解国内日益加重的社会危机,那么20世纪以来的发达资本主义中心区域则通过工业制造业的大规模转移,来缓解生态资源或劳动力资源的紧张状况。
对那些跨国公司来说,全球化给了他们更快的赚钱机会。这些位于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利用最新的技术,快速地在世界各地周转巨额资金,从而更有成效地进行投机掠夺。这种全球贸易下的赢者通吃,以及边际成本的下降,使世界资源重组;反过来看,就是一种“劫贫济富”,成本转嫁,酿成数不清的“国际贸易悲剧”。那些缺乏技术优势和创新能力的穷国,则面临着资源被掠夺、环境被污染的问题。
即使对西方国家而言,全球化虽然提高了总体增长水平,但也造成了传统制造业的衰落,以及普通工人失业和不平等加剧。《下沉年代》就写了四位颇具代表性的美国人,他们生长于“二战”后经济增长的黄金年代,如今却迎来传统社会结构的轰然倒塌。
相对来说,全球化不仅没有缩小世界范围内的贫富差距,反而扩大了差距。即使在那些发达国家内部,财富差距也在扩大。很早以前,美国曾掀起反对“美国沃尔玛化”的社会运动;如今,让制造业回归的论调在美国又甚嚣尘上。
实际上,对于拥有美元霸权和高科技的美国来说,它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美国的创新经济通过中国的庞大制造业而获得量产能力,美国的传统产业因此衰落,失业者因为无法参与到创新产业当中,社会产生撕裂。但从另一个角度看,美国社会的撕裂正是因为它的创新能力和金融垄断,或者说软件化和金融化,过分依赖资本而轻视实体对美国的伤害更大。
在全球化时代,美国的蓝领工人不仅要与自动化机器抢饭碗,也不得不与亚洲工人同场竞争。随着许多传统制造业转移到亚洲,美国出现了失落的“铁锈带”。
所谓“铁锈带”,指的是以美国东北部为主的传统工业衰退地区。在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美国东北部的五大湖附近因为水运便利、矿产丰富,成了当时世界最大的钢铁及重工业中心。然而随着信息技术兴起,美国步入以第三产业为主导的经济体系,这些地区的重工业纷纷衰败,很多工厂遭到废弃,荒芜的工厂里任由各种机器生锈报废,因此被称为“铁锈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