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已来(2)
从生产生活方式到身体和思想观念,今天的我们已完全不同于我们的祖先,我们今天所生活的地球也已不再是过去的地球。
人类早期的农业革命和畜牧业革命,完全是建立在人类对植物和动物的大规模集中驯化之上,其结果导致了全球流行病的大幅增加。它不仅给人类带来了无穷的苦难,也给众多野生动物带来了灭顶之灾。相比之下,工业革命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养殖工业的推动下,全球家禽产量已超过230亿只,约人均占有3只,总量比50年前的5倍还多。从前的乡村,公鸡打鸣,母鸡下蛋,鸡的生活自由自在。如今的机械化养鸡场里,小公鸡刚出壳就被机器碾碎,而母鸡的命运或许更惨,它们在拥挤的钢丝笼中度过短暂的生命,每天不停下蛋。在家禽加工厂,随着去毛机、冷却机、烫毛机、内脏摘除机等自动化设备的应用,屠宰与饲养一样,早已实现了无人化流水线作业。在工厂化养殖条件下,动物完全丧失了生命意义,而变成人类进行生产营利的“动物机器”。
人类很早就驯化了牛,但却喝不上多少牛奶,一只奶牛每天只能生产几斤奶,还被小牛吃了;现代奶牛的产奶量提高了10倍以上,而且这些牛奶全部被人食用。牛奶的普及甚至改变了人类的消化系统,现代人的乳糖耐受能力远超古人。
人类吃上了廉价鸡蛋,喝上了廉价牛奶,而鸡和牛付出了沉重代价。其实,人类也不是总占便宜不吃亏。野生动物数量越来越少,遗传基因愈发一致的家畜数量越来越多,这就增加了大流行病病原体传播的机会。比如禽流感和疯牛病,曾经在世界各地引起很大麻烦。
在人类出现之前,地球上曾经发生过五次物种大灭绝事件。如今,由于人类活动影响,物种灭绝速度已经大大超过从前,进入35亿年历史上的第六次大灭绝时代。随着北极冰盖的消失,北极熊的末日已经来临。生物多样性的流逝和冰川的崩溃一样危险,如同温水煮青蛙,当人们感受到其影响时就已经太迟了。
在人类历史上,不仅发生过数不清的大饥荒,也发生过无数次大瘟疫,后者对人类世界造成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众所周知,与其说毁灭新大陆的是哥伦布,不如说是天花病毒,这场瘟疫导致高达95的美洲原住民出现灭绝性死亡。
“人的天性就是不甘心服从作为人的种种限制,试图实现超越。”当汤因比于1964年写下这句话时,他大概想象不到今天我们人类的所作所为。
2019年底以来席卷全球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刚开始暴发时,西方世界还不以为意。等到中国初步控制住疫情,欧洲和美洲却迎来一场大爆发,传染规模远超中国。许多国家医疗系统发生崩溃,呼吸机变成救命稻草。经过三年多的煎熬,新冠病毒才出现减弱的迹象。
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很多国家都实行封控和宵禁,经济停摆,国家之间断航。这是全球化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有人说,现代以来,人类将地球上大多数动物都圈禁起来,只有人类肆无忌惮;如今,人类也失去了自由。疫病伴随水灾肆虐,以及可能爆发战争的危险,让悲观者警告称,全世界正在面对一个人类踏进现代文明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全球性毁灭危险。
作为极其成功的物种,人类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技术,从而能够在各种各样的气候和地理环境下生存,乃至太空和月球。人类觉得自己已经征服了地球,并把自己封为“造物主”。但实际上,人在驯化小麦的同时,小麦也驯化了人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农业革命是工业革命的预演,只不过到了工业时代,机器取代了小麦的地位。
从20世纪开始,全球人口增加了4倍,自然的负载量却增加了40倍。野心勃勃的人类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地球,用枪炮和铁丝网把地球划分为大大小小不同的领地,把草原变成麦田,把沙漠变成花园或者把花园变成沙漠,摧毁森林种上庄稼或者毁掉庄稼种上树木,拦河筑坝淹没良田或者填海造田、围湖造田,灭绝许多物种或者杂交出许多物种。如今,人造产品的种类已经超过了地球本有物种,仅宝洁公司的产品就比昆虫种类多一倍,动植物越来越少,可供消费的商品却越来越多。前工业时代,人类生产和消费的产品种类大概只有100种到1000种,今天则是10亿到100亿种。
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说:“人是延续生命的机器,是被盲目编程以保护自私基因的机器人载体。这一事实至今仍令人深感震惊。”其实人类不仅自私,而且自负,尤其是现代人,普遍存在一种“致命的自负”。每个科学成就都是利弊参半,在增加人类新的自由的同时,也对人类原有的自由构成威胁,其结果只是加强了人类“进步的幻觉”,而不是提高了理性控制能力。人类想要摆脱自然,就如同想拔着自己的头发来离开地面。
老子说:“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弗争。”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应当承认,现代人的困惑并没有超越传统智慧,“昨日之前的社会”或许能带给我们很多有益的启示。
当思想改变思想时,那就是哲学;当上帝改变思想时,那就是信仰;当事实改变思想时,那就是科学。但实际上,很多现代人既没有思想,也没有信仰,更漠视历史。人类既缺乏自知之明,更缺乏先见之明,但如果有后知之明,通过历史,人类可以更容易看清自己的处境。
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说:人不是造物主,而仅仅是改造者。刘基则说,人是自然的盗贼——“人,天地之盗也。天地善生,盗之者无禁,惟圣人为能知盗,……教民以盗其力以为吾用。春而种,秋而收,逐其时而利其生;高而宫,卑而池,水而舟,风而帆,曲取之无遗焉。而天地之生愈滋,庶民之用愈足。……而各以其所欲取之,则物尽而藏竭,天地亦无如之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