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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扎吉堆吐蕃墓地考古手记

书名:探寻第三极:西藏考古手记本章字数:2575

从吉隆启程前往洛扎,西藏边境考古之行新的旅程开始了。洛扎位于西藏自治区南部,地理位置属于喜马拉雅山南麓,其南面与不丹接壤,是西藏的边境县城之一。我们的越野车是从西面绕着普莫雍错湖向东进入洛扎的,在高原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普莫雍错湛蓝色的湖水波光粼粼,和远处的雪山交相辉映。但湖边的路却十分难行,由于雨水的长期浸泡,路面早已松软如泥,深深下陷的一道道车辙将道路切割得凌乱不堪,我们的藏族驾驶员强巴师傅凭着高超的技艺,让越野车像跳舞一般跃过了这段艰难的路程。

越向南行,海拔也在不断地下降,喜马拉雅山南麓的景象渐渐显现:一片片金黄色的树林伴随着一块块绿色的田野不断向前延展,山林之间的藏式小楼掩映在浓密的树丛之中,路边随时可见结满了果实的果树。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始终伴随着我们前行的道路,时而跳动在路的左边,时而又奔腾到路的右边。强巴师傅告诉我们,这条河就是洛扎境内横贯东西的洛扎雄曲河,著名的吉堆吐蕃墓地,就坐落在河南岸的山坡上。

终于,前面的路标上出现了“吉堆吐蕃墓地”的标志,我们下车步行,朝着山坡高处的墓地攀登。在夕阳斜照之下,山坡上覆盖的浓密的茅草被涂抹上一层金色的光辉,微风阵阵吹来,坐落在坡地上的一座座高大的坟丘轮廓分明地凸显在我们眼前。这些墓丘平面的形状都呈梯形覆斗状,依山面河而建,从远处望去,犹如一座座雄伟的土堡,也好像一座座被截去顶部的“金字塔”,矗立在群山之间。走近观察,每座墓丘的建筑方式基本上相同,都用石块砌成基础,然后在石台基上采用夯土层层夯筑墓丘,每层夯土土质细密,厚薄均匀,夯土层之间有的还用石片、木棍等加以分隔。规模最大的一座墓丘位于山坡的最高处,它的位置海拔为3725米,与山下河谷平原的海拔相差一百多米,我们称其为“洛扎一号大墓”。这座墓葬的墓丘高度达7米,底部长46米,宽44米,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山南著名的琼结吐蕃王陵中那些巨大的墓丘。在它的周围,分别排列着若干座规模略小的墓丘,似乎是这座大墓的陪葬墓环绕其周。

我信步登上墓丘的顶部,放眼朝山下的河谷望去,只见奔腾的洛扎雄曲河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飘带,在山谷间缠绕飘浮,开阔的河谷四周群山围绕,形成一道胜景,可以推想,当年在营建墓地时一定是讲究风水的,才使得墓地和四周的山川形成互为拱卫之势。我把目光收回到墓前,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墓丘的前端有一条条石砌的长条形石台,平台的两端还分布着一些石丘,都明显具有墓葬附属建筑的特点。走下墓丘细细清点,这些长条形的石砌平台竟有7层,层层垒砌,气势恢宏。

是谁营建了这处规模宏大的墓地?这些巨大的墓丘之中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我久久徘徊在荒野里的墓地之中细细观察,但见每一座墓丘的顶部都遗留有一个很大的凹坑,坑内已经长满了野草,这些迹象表明墓葬都在早年遭到盗掘,很可能墓内早已空无一物。根据有关资料记载,十多年前,西藏自治区文管会的一支文物普查队曾经对吉堆吐蕃墓地进行过调查和发掘,从其中一座墓葬当中清理出一对成年男女的骨架,在另一座墓葬当中清理出一具成年男子的骨架,还发现随葬的马骨和一件破碎的皮革木胎马鞍,两座墓葬都被盗掘一空,破坏十分严重。这次考古发掘还对墓前的几座石丘进行了发掘清理,其中埋葬有牦牛、马和一些不知名的野兽,说明墓前这些石丘的性质是用来埋葬随葬动物的祭祀坑。石丘内出土的牦牛和马都不是全牲,牦牛只有前肢而不见后肢,马骨也都是零星的骨头,说明这些用来祭祀的动物很可能在埋入墓葬前就经过割裂与肢解。从这些考古发现来看,埋葬死者时有随葬马和马鞍,用牦牛、马、野兽等用于墓前祭祀的风俗,与敦煌吐蕃文书中所记载的吐蕃时期的丧葬习俗十分相似,于是根据这些特征将这处墓地命名为“吉堆吐蕃墓地”。

在一号大墓的东西两侧,分别建有两座墓葬,规模比一号墓略小。这两座墓葬的前面也有石砌的长条形石台,分别为3层和5层,与一号墓前的7层石台恰好形成“三五七”的单数组合。这组神秘的数字和这三组石台又具有何种含义呢?我一遍遍地俯身观察这些石台,并没有发现石台本身有何特别之处。也许这组“三五七”的奇数当中暗含着我们目前还不知晓的神秘寓意。吐蕃时期的墓葬礼仪受到本教的强烈影响,而本教所崇拜的数字最高为九,也是一个奇数,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何联系呢?

我漫步在墓地中,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当时营建这处墓地时的想象复原情景:在墓地的高处站立着指挥建墓的本教大师,山麓上到处是正在劳动的奴隶,有的在砌石,有的在夯土;一群牦牛和马匹被绑住四肢等待着杀殉肢解,无数奇珍异宝被皇家卫队押送着送往墓穴的深处;墓地的四周全被武装的吐蕃军队严密封锁,任何活着的生物都不得随便进入,一旦高贵的主人被葬入墓内,奴隶们的生死也从此不得而知……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一号大墓东面的一座坟丘前,从吉堆吐蕃墓葬的分布图上来看,这座墓就是当年经过考古发掘的第25号墓。虽然墓葬在考古发掘结束之后已经按照考古发掘规程进行了回填,但地表上仍然清晰地保存着墓丘底部的石框,随着岁月的流逝,地面上的荒草已经湮没了残存的大部分遗迹。正是当年对这座墓葬的发掘清理,为人们揭开了吉堆吐蕃墓地埋藏在地底深处的一角。这座中等规模的墓葬在坟丘内砌筑有日字形的石框,墓室就建筑在石框之下,墓室的形状完全仿照生人的居室式样,如同一个圆形的穹窿形帐篷,在顶部留有一个圆形的小孔,上面盖上两块石板,似乎是要为死者的灵魂留出一个可以往来的通道。遗憾的是,由于墓葬早年被盗,没有为我们留下更多的考古证据。

由于在墓地没有留下任何刻有文字的石碑,所以关于吉堆吐蕃墓地的主人究竟是谁一直是个未解之谜。目前在洛扎县境内仅发现过这一处吐蕃时期的大型墓地,可以推测死者的身份一定十分显赫。在吉堆吐蕃墓地的北面和东面相距几公里的地方,曾经发现过两块内容基本相同的吐蕃摩崖石刻,上面提到一个名叫“得乌穷”的家族曾与吐蕃王室盟誓效忠吐蕃赞普,而吐蕃赞普也承诺“得乌穷之营葬应法事优隆,在任何赞普后裔掌政期间,其墓如有毁坏,由东岱专事修建”。因此不少人认为吉堆吐蕃墓地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本地的得乌穷家族。但毕竟这两处石刻都距离吉堆吐蕃墓地较远,是否真与墓地直接相关还需要展开进一步的调查。

带着无数的历史谜团,我们结束了对吉堆吐蕃墓地的考察。当我们一步一回首地朝着山下走去之时,山谷里刮起了一阵阵山风,吹得满山的野草沙沙作响,像在诉说着逝去的往事。

写作于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