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李清照《菩萨蛮》

在南方，正值早春，草长莺飞，风柔软可人，吹在身上会有一种被抚摸的轻雅知觉。日光也是和煦的，换上春装看万物复苏，满目春色，心情大好。于是在这一度春光里，她为这阳春三月着夹衫的日常琐碎心生欢喜。

无奈一觉醒来略感微寒，抬头又见梅花残于鬓发之上。本来一心愉悦，到底还是被摧损零落，加之醉卧时所烧的沉香早已炉灭香消，她依然宿醉未解。值此小楼又东风之时，更觉风景不殊而有山河之异，故乡虽在而河山易主，欲归不能。她是有心的，亦是无奈的。她是悲伤的，亦是自知的。她是安定的，亦是窘困的。她之于这座江宁城，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局外人。

李清照起身远望，却发现春光虽然都是相似的，但一景一物的略微变化都会在内心产生陌生感。她喜欢春光，可是她更喜欢那日夜思念留驻着成长过程、岁月磨砺痕迹的土地。于是几杯淡酒之后，李清照也忽然发出“故乡何处是”的疑问，外人永远不知道，李清照在溪亭有过多少快乐的往事，在济南的摇荡秋千上看过多少次外墙，有过怎样的美丽和哀伤。这一切都难以抹去，只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清晰。“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这年春天她又喝醉了。她的醉态很妩媚，也很优雅。太阳落入了地平线，漫长的黑夜来临，她还没完全清醒。

李清照的故国之思、忧国之心在她南渡之后的词作里成为一条重要的线索，穿引了她的后半生，且是带着隐痛的，存在于众多的词作里，包括这一首《菩萨蛮》。

清人况周颐于《〈漱玉词〉笺》里注：“俞仲茅云，赵忠简《满江红》‘欲待忘忧除是酒’，与易安‘忘了除非醉’意同。下句‘奈酒行有尽愁无极’。微嫌说尽，岂如‘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亦宕开，亦束住，何等蕴藉。易安自是专家，忠简不以词重云尔。”虽不以词重，却能词出华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