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满鬓，梦断往事

梦断漏悄，愁浓酒恼。宝枕生寒，翠屏向晓。门外谁扫残红？夜来风。

玉箫声断人何处？春又去，忍把归期负。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

——李清照《怨王孙》

清晨，她梦断于细微的滴漏声，寥落悲苦时，感官是具备放大作用的，那细微之音震得她心力交瘁。她就这样在自己筑起的囹圄里沉默，纱橱冰冷枕簟生寒，夜将尽，曙色欲升，她的目光越过那翠色屏风落到了远处。见门外残红遍地。是谁扫？夜来风。

他早已不在了，短过她的盼望，长过她的念想。春来春又去，却不见君归。“此情此恨此际，拟托行云，问东君。”肝肠便裂了七分，断了九寸。他次次出门，都花开荼蘼。他次次离去，都措手不及，但不足以将她击溃，直到他病亡离世永不再回。而赵明诚死后，李清照所经历的苦难，又是他纵然在天有灵也爱莫能助的。这个女人注定要在生之跌宕里活出姿态来。金石文物是他们的爱情证据，所以李清照视之重过生命。任何时刻，她都绝不会轻易将它们遗弃，哪怕命之垂危，生之将毁。但时逢乱世，让李清照这样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独自担当如此大量的文物的看护与搬运工作是绝对难于上青天的事，那些文物终究逃不过散佚的宿命。于是，她面对手头独存的少量书画砚墨，“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她颠沛流落的苦，即便赵明诚亡灵有知，那也是人间天上永世不得见的相望相隔。彼此之间的羁绊也已不是两情相悦的浓艳深意，而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脉脉不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