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不言悔(二)
吴三桂死后,由于他手下一些重要将领仍在前方指挥作战,为防止军心涣散,在衡州的吴军将领们密不发丧,下令将衡州城门关闭,每天照旧派遣仆从给吴三桂进奉衣食,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当时,不仅衡州百姓不知道吴三桂去世,清军也不知道。
四天后,正在外面打仗的胡国柱、马宝、吴国贵等人接到密令,率部疾回衡州。这些大将同吴三桂的侄、婿等心腹将领齐聚之后,公推吴国贵总理军务。同时,派胡国柱回云南,迎取吴世璠前来衡州奔丧。
胡国柱返奔云南,向留守的郭壮图传达众将的意见,准备护送吴世璠去衡州。但郭壮图马上表示反对,他认为,云南才是吴氏政权的老窝,乃根本重地,作为“皇太孙”,吴世璠绝对不能轻易离开。
为此,胡国柱痛哭流涕,跪地死劝,郭壮图依旧丝毫不为所动——郭壮图乃吴世璠老丈人,吴三桂一死,吴世璠必然即位称帝。称帝,就要立皇后。但当时吴世璠有两个妻子,郭壮图的女儿和卫朴的女儿,都位居后宫——如果郭壮图能把吴世璠控制在昆明,自己肯定就是国丈……
吴三桂身死,岳州防守的吴军也就岌岌可危。本来城下已经有十多万大军围城,如今粮草断绝多时,城内军士又不断有人降清,吴应期不敢再死守下去。
康熙十八年正月十八日下午,吴应期率部众数万人丢弃岳州,纵马出城,向东南方向溃逃。
清军过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即刻合军,追逐吴军达二百余里……
吴军坚守岳州坚城长达五年,清军死伤无数。至此,清军终于收复了这个战略重镇。
得知岳州收复,康熙并不高兴,反而气恼在心——岳州不是被攻下,而是敌将弃城而得!
但无论如何,清军得到了岳州,也确实意味着战略大进攻时期的真正开始。距离吴氏政权的灭亡,从此就开始以天数来计算了。
吴三桂死后,诸将把吴世璠迎至贵阳即帝位,以贵阳府贡院为其“行在”,定明年为“洪化”元年。
吴世璠“继位”后,给其祖父吴三桂上尊号为“太祖高皇帝”,父亲吴应熊为“孝恭皇帝”。
新帝继位,自然也有封赏。吴世璠晋封叔父吴应期为“楚王”,以国丈郭壮图为“国公”,郭壮图女儿为“皇后”,依旧以吴三桂在世时所封的大学士方光琛为“首席参谋”。
如今,吴氏政权诸将达成了一致意见:在保守云贵的同时,绝不轻易丢弃湖南。但岳州的吴应期溃逃后,湖南门户已经大开,继而长沙也为清军所得。湖南吴军,各路涣散。
康熙十八年二月十三日,大将军简亲王率清军挺进衡州,这个曾被吴三桂更名为“定天府”的临时“首都”,也被清军攻克。
接着,清军陆续攻克耒阳、祁阳、宝庆。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自北而南,吴军闻风即逃,势如退潮,湖南绝大部分地区都被清军收复。
各路吴军溃退到辰州之后,陆续集结。辰州非常重要,此地在沅江之畔,临近贵州和四川,由水路和陆路都可以直通贵州。
辰州附近的战略要地辰龙关更是山势险峻、林木森密,清军骑兵至此,根本不能成列。辰龙关为辰州门户,不破此关,难以通过辰州。但由于林深路险,清军勒尔锦一直不敢进兵,加上雨季,只得率军退还。
清军撤走,溃败至此的吴军得以从容构筑防御工事。康熙帝在京中得到消息,对勒尔锦大为愤怒,下诏严加申斥。
迟至七月,清兵仍没有进攻辰州。在大将军简亲王喇布指挥下,清军集结四万精兵,在武冈、枫木岭隘口一带,对吴军发动了强大的进攻。
激战中,吴军勇将吴国贵被冷炮击中身亡,吴军大败。清军乘势陆续攻取了武冈和枫木岭。
康熙十九年初,在大将军察尼率领下,清军向辰州发动猛攻。三月,辰州地区的吴军将帅接连战败,各率所部投顺清朝。
至此,湖南全境被清军收复,吴军残部大踏步后撤,最后皆溃退回云贵地区。
四川方面,清军也开始从兴安、汉中进行总攻。从康熙十八年秋天起,由圣大将军图海为统帅,清军四路并进,直杀入川。先前在西北立下大功的张勇、王进宝以及赵良栋三员汉将,率领手下勇猛的绿旗兵,在康熙直接谕令下,每到一地都作为先锋,为后继的清兵打头阵。虽然绿营汉军死伤无数,但终究连战克捷。
最终,叛军将领王屏藩在走投无路之下自缢身死,而吴之茂等数名吴军大将被清军活捉。后来,这些人皆被解送北京凌迟处死。
四川大定。
一旦四川全入清军掌握,吴氏政权的灭亡更加指日可待,因为清兵可以直接从西南包抄云贵。
夺取云贵,乃清朝平叛的最后一战,也是最关键一战。
康熙十九年三月,康熙接受赵良栋建议,将大军分为三路,诸路齐进,直捣云南吴氏老巢。
三路大军中,第一路即中路军,统帅为“定远平寇大将军”贝子章泰。此路大军都到湖南沅州集结,由镇远一路取贵州;第二路大军统帅为赖塔,统领广西满汉大军及部分广州清军精锐,从广西南宁出师;第三路大军统帅为汉将赵良栋,他统领四川与陕西满汉及绿旗兵,由四川分两路进兵,准备先取遵义,后进贵州。
征讨云南的三路大军,满汉官兵合计四十多万。当时,清朝在全国的兵力近百万。而云南讨伐,基本上属于全国总动员,可谓倾国出兵。如果加上转运粮饷及其他辅助性的役夫,估计人数达二百多万人。
相比之下,吴氏政权集中在云贵地区的总兵力,大概只有十多万人。经过连年征战,吴氏政权的兵源严重不足。加之溃败之余,战斗力也不是很强。
正当清军诸路即将大举出师时,吴氏政权当朝话事的国丈郭壮图派出大将胡国柱、马宝、王会、高启隆、夏国相等人,率兵突袭四川。其主要目的,就是要在四川牵制清军,从而拖延清军进军云贵的进程。
事起仓促,四川清军连失泸州、叙州、永宁、建昌、仁怀等地。先前降清的叛将多人复叛,连夔州府当地汉人百姓也随之而叛,巫山、万县很快失守。
听闻四川形势如此,清廷大骇。一旦四川叛军和贵阳吴军合军抵抗,事情就很难办了。为此,康熙帝即刻命令四川官兵征讨反叛,并从进攻云贵的大军中调出部分满汉军到四川平叛。
四川再叛,只对清军中的赵良栋一路有影响,其他两路军按照原先计划出师。
康熙十九年九月十二日,清军蔡毓荣部自沅州率先出师。借助水陆之便,清军迅速进入贵州境内。稍作休整后,这路大军和章泰大军会合,迅速向镇远进发。不费一箭一矢,清军就占领了镇远府城。
根据康熙帝的紧急谕令,章泰与蔡毓荣、董卫国、林兴珠等人马不停蹄,指挥满汉大军直取贵阳。
贵阳道路虽然险峻,但一路之上,清军攻城略地,在九月二十一日就直抵贵阳城下。
当时,由于马宝、胡国柱等大将还在四川作战,未及回援。眼见清朝大军逼来,郭壮图大惊,只得拥吴世璠乘夜逃回昆明。至此,清军收复贵阳。
不容敌人喘息,康熙又下严诏,催令大军即刻攻取云南。没时间休整,满汉大军浩浩荡荡,杀向昆明!
逃回云南后,吴三桂的侄子、大将吴应期在酒席宴上多喝了几杯,痛哭失声。思及当初正是方光琛撺掇吴三桂反清,他便指着方光琛鼻子大骂。
对此,方光琛倒没什么表示,而在吴氏政权中执掌大权的吴世璠岳父郭壮图却反应激烈。得知吴应期有暗中政变,有自立为帝的可能性,郭壮图先下手为强,先把吴应期逮捕后用绳索勒死,继而还让人把吴应期两个儿子吴世琚和吴世珵也都勒死,以绝后患。
大敌当前,清军都入滇了,吴氏政权内部还如此互相残害倾轧。可以想见,作为吴氏政权的下属军兵,人心怎么可能凝聚起来!
即使已经完全有把握攻克昆明,清廷为了减少军队消耗,还是尽量争取以招抚、招降方式进入昆明。
奉康熙之命,清朝的大将军察尼曾派人赴云南,招抚把持“朝政”的郭壮图,表示如果郭壮图能够出力促使昆明“归正”,肯定会被推为清军入滇首功,皇上当裂土分封为酬。同时,察尼给夏国相也写了一封类似的招降书。
虽大祸迫在眉睫,但郭壮图和夏国相二人跟随吴三桂多年,又和吴氏是姻亲关系,也非常熟悉清廷对待反叛人士的态度,先前连建国功臣都兔死狗烹,更何况曾经公开反叛的罪臣呢?所以,二人都对清廷的招降没有任何反应,更无反馈。
为了以武力最快解决云南叛军,康熙帝严旨,命令大军不得以任何借口逗留,即刻疾速进兵,否则将以重罪论处。
康熙二十年正月,章泰、赖塔、希福、马奇等人,也不敢考虑休整军队过年,马上指挥军队前行。
云南,乃吴氏政权最后的老巢,吴军负隅顽抗,严防死守。
在北盘江的江西坡,章泰部队遭到吴军一万余人抵抗。云南地区本来地势复杂,而江西坡这里更是异常险峻,其中山路曲折盘旋,如螺纹般绕山而上。
由于吴军阻险,临高射箭,一时间不少清军被射杀。等到吴军箭矢用尽,清军再次呐喊冲击。杀到半山腰,忽然遇到了吴军事先预备好的大象阵。由于思想准备不充足,清军步兵被踩死不少,战马受惊,跌落山间摔死者不计其数。
由于清军打头阵的汉将绿营精锐死的死,伤的伤,逃跑之际,连在后面督战的满洲正红旗兵都制止不住,也被吴军杀死、踩死许多。
狂逃两天两夜,清军方敢停下来喘息。
此战下来,清军在江西坡的尸体密密麻麻。直到康熙末年,当地人在坡上种地,还常常犁出白骨,可见当年这场战斗中清军伤亡之多。
得知惨败消息后,章泰依旧不敢怠慢,很快就命令手下总兵白进功等人分成三个梯队,再次猛攻江西坡。
行至砂子哨,吴军已经驱大象下山迎战。由于此次清军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又分三队继进,所以没有重复上次被聚歼的态势。
双方激战半日,清军拼死力战,最终打败了吴军。
乘胜凭势。清军追击不舍,陆续收复了新城所、普安州、交水城,最终和赖塔所率的广西清军会合。
由此,章泰、蔡毓荣、桑额等清将所率的湖广大军,与赖塔所率广西大军,各自冲破吴军阻击,最终实现了战略会师。
不敢有丝毫怠慢和疏忽,在康熙严旨催促下,两军自交水分路齐进。二月十九日,清军行进到昆明郊区四十里外,在归化寺附近立营休整。
钲鼓齐鸣,马嘶喧天。吴军守城将士从昆明城内登高远望,见金马山、鹦鹉山、石虎岗、城北山之间的大部分地区,都满布清军。壁垒森然,旌旗招展,满营杀气,令昆明守军股栗不已。
在城下休整两日之后,清军攻城。郭壮图已成穷寇,只得派遣军将率领马步军万余人出城三十里迎战,同时带着吴军特有的“秘密武器”大象随军。
但战争打到这个时候,吴军大象只剩下五只。而此时的清军,对于大象这种东西也有了“免疫力”,不像先前那么惊骇。
双方开打。当时,章泰清军在左,赖塔清军在右,同时出击,和吴军缠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