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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郎机炮与屯门之战

佛郎机人船队滞留在屯门,不肯退出,一场战事就此展开,中方主持战事的乃是汪鋐。汪鋐,号诚斋,徽州婺源人,正德十六年以广东提刑按察使身份指挥此次战役。此时的大明海防军备极为空虚,此前因为水师不敢剿捕海盗,汪鋐还吃过处分。面对比海盗更为强大的对手,他丝毫不敢大意,进行备战工作。战前汪鋐亲自至前线各地,说服民众,不要被葡萄牙人的利益所诱。在军事上,汪鋐做了充分准备,他调集了大批战船,从海陆两路发动攻势。

在初始的交战中,汪鋐遭到多次败绩,葡萄牙人在屯门岛上建设了防御工事,利用船上的火炮提供交叉火力支援,“彼犹据险逆战,以铳击败我军”。葡萄牙人犀利的火炮与坚固的蜈蚣船,给汪鋐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记录道:“适有强番佛郎机驾船在海为患。其船用夹板,长十丈、阔三丈,两旁驾橹四十余支,周围置铳三十余管。船底尖,两面平,不畏风浪。人立之处,用板捍蔽,不畏矢石。每船二百人撑驾,橹多而人众,虽无风可以疾走。各铳举发落如雨,所向无敌,号曰蜈蚣船。”

在中方的记录中,汪鋐使出各种计策,最终打败佛郎机人。如凿船计,雇佣精通水性的民人,潜入水中,将佛郎机船只凿沉,大获全胜。如火攻计,时南风甚急,以小舟载枯树,灌以脂膏,乘风纵火,将敌船焚毁,大获全胜。在这些记录中,汪鋐是威风凛凛的,亲临敌所,冒犯矢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但西蒙·安德拉德凭借着坚船利炮,抵挡住了大明军队一波波攻势,汪鋐无奈地改攻坚战为长期围困战。战事持续了将近一年,葡萄牙人面临着粮食断绝的危险,大明军队则持续不断地进行包围;葡萄牙人手中价值不菲的各种货物,也是大明军队战斗下去的动力。最终导致西蒙·安德拉德带着三艘船逃走的,是一场风暴。“他遭到了一支中国舰队的包围和攻击,只是由于一阵暴风雨把船只驱散,才使他得以逃生并回到马六甲。”

嘉靖二年的屯门之战中,葡萄牙人的佛郎机大炮尽显威力,致大明军队久战无功。正当汪鋐为佛郎机火炮的犀利而苦恼之时,有个意外的好消息传来。白沙巡检何儒探听到,有广东人杨三戴,早年闯荡海外,追随了葡萄牙人,熟悉火铳、火药的制作方法。汪鋐闻讯后喜出望外,如果能掌握葡萄牙人的制铳方法,造出同样的火铳,则可以早日结束战事。

大明官员对于用计之类充满偏好,当即安排人手,伪装售卖酒米,混入屯门的葡萄牙人之中。葡萄牙人被困日久,对于粮食、酒水没有任何抵抗力,敞开大门欢迎。大明细作进入之后,找到了杨三戴,一番思想工作之后,又许以重赏,促使其投奔大明。到了约定的时日,何儒亲自出马,驾小船将杨三戴接到明军之中,汪鋐一番慰劳之后,令其仿造佛郎机火铳。

据葡萄牙人记录,葡萄牙船上有一名叫彼得罗的华人基督徒,他会制火药、铸铳及造军舰,被大明官员想办法找到。彼得罗在广州造军舰,造了两艘之后,大吏们认为军舰耗费木头过多,遂不再建造。之后彼得罗被送到北京,汇报火铳火药的制造方法,得到大明皇帝赏赐,此后在北京铸造火铳。由此记录可证,大明确实从葡萄牙人身边挖到了精通火铳、火药制造的人才。

得了佛郎机火铳助战,汪鋐再用兵与佛郎机人交战时,可以不相上下了。后来有记录认为,得了佛郎机人火铳的制作方法,乃是屯门之战大胜的主因。在佛郎机人逃走之后,大明又“夺获伊铳大小二十余管”。得了二十余门原装佛郎机火炮,更有助于大明提升造铳技术,所造火炮“即以其国名,名佛郎机云”。这是中国第一次接触到近代意义上的大炮。明人记录,佛郎机大炮“其铳管用铜铸造,大者一千余斤,中者五百余斤,小者一百五十斤。每铳一管用提铳四把,大小量铳管,以铁为之。铳弹内用铁,外用铅,大者八斤,其火药制法与中国异。其铳一举放远可去百余丈,木石犯之皆碎。”据此记录,子铳用铁,母铳用铜。在佛郎机火炮传入之前,明军之中装备有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等火炮,体积笨重,装填不便,操作复杂,也没有瞄准器,技术粗糙,容易炸膛。佛郎机炮采用子母铳,一门炮配有五个子铳,轮流装发,射击速度快;炮身设有瞄准器,提高了射击精准性。佛郎机火炮炮身细长,火药燃放后容易形成冲击力,射程远,杀伤力大。此战之后,中方开始推广佛郎机炮,将其用于对付北方的游牧部落及沿海出没的海盗、倭寇。

屯门之战,是中国与近代西方国家的第一次军事冲突。此战虽然获胜,但中国士大夫如汪鋐等人,却认识到了蜈蚣船、佛郎机铳的威力,开始鼓吹引入西方武器。汪鋐甚至发出了“师佛郎机以制之”的呐喊,这领先于魏源“师夷长技以制夷”三百年。作为此战的指挥者,汪鋐成功驱逐了佛郎机人,被加以提拔,地方上感其功劳,特为他建生祠。虽在屯门遭遇到了挫败,可葡萄牙人派出的新使团已在前往大明的途中,又有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暴发。

葡萄牙舰队在屯门的败绩,远在里斯本的葡萄牙国王并不知道,他对扩大与中国的贸易充满了期待,特意派遣马尔廷·科廷奥出使中国,希望能签订条约,并在屯门建立要塞。马尔廷·科廷奥到达满剌加后,从在屯门战败撤回的葡萄牙船员口中,知道了在屯门发生的一切,他仍然决定前往中国。

1522年7月,马尔廷·科廷奥带领六艘船只,再次前往中国,船队中有两艘船只参与过去年的屯门之战。马尔廷·科廷奥带领五艘船闯入屯门,另有一艘船去年吃过亏,未敢深入。马尔廷·科廷奥试图与中国官方接触,建立起信任关系,他两次派遣翻译上岸,结果都是一去不返。此后派遣上岸取淡水的人员,遭到了明军攻击,狼狈逃回。

葡萄牙船只无法达成接触的目的,只好从屯门退出。而大明的备倭指挥柯荣、百户王应思看到了战机,督导水师一路追击,双方在西草湾爆发海战。战斗打响之后,杨三戴指导仿造的佛郎机炮发挥奇效,在炮战中不落下风,将一艘敌船的火药引爆,甲板炸飞。此后明军水师靠近另一艘葡萄牙船只,登船作战,在战斗中击毙多人。

两艘俘获的葡萄牙船被明军纵火焚毁,在随后的战斗中,百户王应思战死,其他三艘葡萄牙船见势不妙退去。中方记录,此战“生擒别都卢、疏世利等四十二人,斩首三十五级,俘被掠男妇十人,获其二舟”。中方记录虽不乏夸张成分,但无疑此战大捷,至于抓到的俘虏,全部诛杀,枭首示众。

至于托梅·皮雷斯使团,早已身陷囹圄。正德帝去世之后,托梅·皮雷斯使团立刻带着礼物离开北京,于1521年9月22日抵达广州。此时大明已决定对葡萄牙人用兵,自然不会优待敌国使团。使团一到广州,布政使就下令将使团关入布政司库,但托梅·皮雷斯拒绝进去,随后他们被关入几间大房中。一个多月后,托梅·皮雷斯等六人被转移到布政司牢房。嘉靖三年,托梅·皮雷斯死于广州狱中。

此战之后,广东文武官员不想再生是非,上奏请停止广东沿海所有贸易,不但驱逐葡萄牙人,连暹罗、占城等国的商船也“尽行驱逐”。葡萄牙人在广东沿海失利后,转至闽浙一带,联络日本倭寇与中国海盗,共同从事走私贸易。其他各国船只无法进入广州贸易,转而也向福建沿海寻求商机。对外贸易的断绝,在广东很快出现了恶果,“粤中公私诸费,多资商税,番舶不至,则公私皆窘”。至嘉靖八年,经新任广东巡抚林富奏请,广州重开海禁。为了杜绝佛郎机人再次出现在广州城外,林富特意下令,各国商船“在广州洋澳驻歇”,听候官方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