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投鞭断流

坚曰：“吾闻武王伐纣，逆岁犯星。天道幽远，未可知也。昔夫差威陵上国，而为勾践所灭。仲谋泽洽全吴，孙皓因三代之业，龙骧一呼，君臣面缚，虽有长江，其能固乎！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

——《晋书·苻坚载记》

“投鞭断流”意思是把所有的马鞭都投到江里，就能截断水流，用来形容兵士多，军力强大。

前秦天王苻坚攻打东晋前，曾放出狂言：“军力强大，投鞭断流，不惧长江天险。”可前秦百万精兵对上东晋七万兵力的结果，却是东晋以少胜多，前秦一败涂地。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临危出手，力挽狂澜

苻坚，生而不凡。《晋书》记载，他是母亲苟氏怀胎十二个月而生。出生时，有神光自天而降。他天生臂长过膝，眼有紫光，背上还有红色文字，写着“草付臣又土王咸阳”。时任东晋重臣的祖父苻洪认为这是吉兆，为他取名坚头，大名苻坚。这份吉兆，坚定了苻家自立为王的野心。

当时，西晋覆灭，晋朝南迁。从边疆迁入中原腹地的少数民族逐渐强大，纷纷建立政权。苻坚的祖父苻洪也不甘示弱，他想趁着后赵内讧的机会，夺下关中，却棋差一招，被人毒死。于是，苻坚的伯父苻健，带领部众一路逃到长安，建立前秦。

四年后，苻健病死，皇位落到儿子苻生手中。然而苻生暴虐成性，前秦差点因此毁灭，幸好还有苻坚力挽狂澜。在听到苻生想杀他时，苻坚先发制人，攻进宫城，囚禁苻生。

苻坚继承皇位，却不称皇帝，而是用了伯父苻健称帝前的称号——天王，也许是以此来表达对抢夺堂兄皇位的愧疚。但其实，苻坚接手的前秦，是个烂摊子——各民族杂居，民族仇杀此起彼伏，天灾频繁，豪强横行，老百姓苦不堪言。

苻坚继位后，果断整顿吏治，惩处豪强，平息内乱，并大力鼓励农业生产，开发山泽。更难得的是，作为少数民族统治者，苻坚却大力提倡汉文化，广泛设立学校，褒扬称颂有德行的人。在苻坚的励精图治下，前秦成为当时乱世里难得的一片太平乐土。

宽容用人，埋下隐患

前秦是由氐族贵族建立的政权，境内多民族杂居，民族矛盾十分复杂，苻坚采取了十分开明的统治政策。他宽容对待治下的各个民族，提拔人才，不拘一格。最令人称道的是，他对汉人丞相王猛的重用。

王猛少年贫穷，却博学多才。东晋桓温曾想招揽他，王猛却认为，桓温骄狂，东晋腐败，不是安身之地。后来经人引荐，他结识了苻坚，两人政见相得，一见如故。王猛执法严明，雷厉风行，惩治了很多贪官污吏和不法贵戚。

氐族贵族不服气，纷纷到苻坚面前告状。苻坚却坚决支持王猛，还感慨说：“幸亏有王猛，才让我知道了法治竟然如此有用。”王猛也竭尽全力报答苻坚，大力整肃吏治，劝课农桑。他还亲自统兵消灭前燕，战功赫赫。后人将苻坚与王猛的君臣情谊与刘备和诸葛亮的关系相提并论，成为君臣相得的佳话。

随着前秦的不断向外扩张，又一批人才进入苻坚的视野，但他们的身份有点特殊，他们是降将。降将对君主而言，往往是烫手山芋。有些降将的确勇猛过人，才干出众，但其气节秉性，令人难以信任。历史上，既有被君主感动，一心效忠的降将，也有降而复叛，危害君主的故事。

苻坚相信自己会是前者。他宽待被征服国的王族，还对很多降将破格重用，其中就包括慕容垂和朱序。

慕容垂本是前燕皇子，因为能力出众，被太子和太后忌惮。为自保，慕容垂逃往前秦，受到苻坚隆重欢迎，还被委以重任。但王猛却不敢信任慕容垂，认为他是盖世豪杰，不会长居人下。为了消灭隐患，他施展计谋，让慕容垂父子以为苻坚将对他们不利而私自逃跑。不料，苻坚却对慕容垂既往不咎，还封他为京兆尹，让其管理京师重地。

朱序是东晋的大将，曾死守襄阳，抗拒秦军。后因小人出卖，朱序被迫投降。苻坚极其赏识朱序，不但杀了出卖他的小人，还任命朱序为度支尚书，管理国家钱财。

苻坚以为，他的宽广心胸会感化降将，却不知，有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改变的。

降将反叛，淝水惨败

前秦强盛以后，苻坚走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他先后派兵灭了前燕、前凉、代国等，统一了北方，又想打过长江，灭掉东晋。王猛却坚决反对，他恳切劝告苻坚：“晋朝虽然僻处江南，却是华夏正统，上下安和。您别去攻打晋朝，而要先清除掉鲜卑、西羌这些降服的贵族。他们贼心不死，迟早会是祸患。”

然而没过几年，苻坚就忘记了王猛的遗言，打算攻打晋朝。朝中大臣全体反对，包括太子、苻坚的兄弟和宠爱的嫔妃。唯独慕容垂表示：“臣听说小不敌大，弱不胜强。如今陛下神圣威武，有百万强兵，无数名将，怎么能将晋朝这个敌人留给子孙呢？俗话说，上天给了好时机，千万不要错过。”

苻坚大为高兴，称赞他：“能与我平定天下的，只有你了。”之后，苻坚派慕容垂等人率领二十五万步兵为先锋，自己亲率六十万步兵和二十七万骑兵，大举攻打东晋。

战争初期，前秦势如破竹。苻坚相信自己占据绝对优势，就派朱序到东晋劝降。不料，朱序一直心向晋朝。他私下对东晋大将谢石说：“秦军总数有百万，晋军不可能抵挡。幸好目前多半还在路上。你要趁大军还没到来时，速战速决，击败前锋部队。”

谢石认为很有道理，就改变了原来的坚守计划，决定主动出击。他先是命令部将刘牢之进攻洛涧，击溃了前锋梁成，又率领七万人马来到八公山下，与秦军隔着淝水对峙。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超出了苻坚的预计。他认定晋军是劲敌，把八公山上的草木，都看成晋军。

晋军兵少，秦军远来，双方都不愿意打持久战。谢石心生一计，就派人对苻坚说：“你们往后退退，等我们过河好开战。”过河的时候，军队无法组成战斗队形，而且战船运兵能力有限，这明显是自降战斗力。

苻坚没想到对方将领居然这么傻，立刻就答应了，还计划趁着晋军渡河到一半的时候，派兵偷袭。但他却忽略了自己的军队数量太过庞大，军令不能有效传递到每个角落。果然，当前线的秦军接到命令后撤时，排在后面的军队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朱序趁机带人高喊：“秦军败了！大家快逃吧！”秦军大惊，纷纷逃窜。晋军趁势追击，大败秦军，连苻坚也受了伤。而朱序，早就趁乱回到东晋，再次镇守襄阳。

以百万之师，以强凌弱，却因朱序反叛，落得惨败而归。信错了人的代价，竟然如此惨重。

一代大帝，兵败惨死

淝水之战后，前秦分崩离析。苻坚重用的慕容垂、慕容冲、姚苌等降将纷纷反叛。苻坚无力抵抗，被迫逃亡，却落入姚苌手中。苻坚曾经很看重姚苌，将自己做臣子时的称号“龙骧将军”授予姚苌，却不料如今姚苌恩将仇报，逼迫苻坚禅位。

苻坚悲愤交加，大骂姚苌是叛贼，最终被绞死。一代大帝，下场凄凉如此，究其根本，在于他的轻信和用人不明。

他与贤臣王猛的风云际会，成就一代霸业。对降将慕容垂等人提拔重用，却导致自己兵败身死。宽仁大度和知人善用虽是优点，但要用在对的人身上。没有防范心的宽容和信任只会害人害己，最终演变成一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