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1）

虞美人，唐教坊曲名，后为词牌名。此调又称《虞美人令》《玉壶冰》《忆柳曲》《一江春水》。虞美人，本是与项羽宠姬有关。南宋王灼《碧鸡漫志》引《脞说》称：“起于项籍‘虞兮’之歌。”据记载，项王军队驻扎在垓下，少兵缺粮，又被各路敌军重重包围。晚上，汉军在楚军队四面唱起了楚歌，项王听到后大惊，以为楚人都被汉军降伏了。惆怅不已的项羽饮起了酒，唱起了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往复唱了数遍。虞姬也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歌毕，就自刎而死了。

李煜

【声律】

双调，五十六字，上下阕各四句。

押二仄韵换二平韵。上阕押“了”“少”二仄韵，换“风”“中”二平韵；下阕押“在”“改”二仄韵，换“愁”“流”二平韵。

当历史的车轮从李唐王朝的残骸上碾过，五代十国的大分裂成了时代的主旋律。在这样的时代，有两个相对安稳的政权。它们孕育出的文学作品，成了唐诗到宋词的重要过渡。这两个政权，一个是坐落于成都的前蜀，一个是建都于江宁的南唐。

在前蜀，宰相韦庄接过花间派的大旗，使巴蜀之地焕发了文学上的新生。韦庄死的时候，南唐政权还未建立，那个比他更重要的词人，也还没有出生。

公元937年，混乱的五代十国已经走过了三十年，南方吴国的将领徐知诰废黜了吴帝，并取而代之。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他把名字改为李昪，将国号定为“唐”，这就是五代十国中的南唐政权。

同年七夕，宫中添了一位皇孙，他的父亲是李昪的长子李璟——一位诗词才华超过政治才能的皇帝。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个孩子和当年的西楚霸王项羽一样，天生就有重瞳异象。所谓“重瞳”，就是一只眼里有两个瞳孔，在上古神话中是圣人独有的特征。李昪很是欢喜，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李从嘉，字“重光”。

李昪、李璟相继过世后，李从嘉便继任了皇位。按照南唐登基更名的惯例，改名李煜。

在常人眼中，生在帝王之家、继承皇帝宝座，是几世轮回都换不来的福分，但对于满腹才情、毫无野心的李煜来说，皇位反而是人生最大的枷锁。

他根本无心政治：祖上积累的财富，于他，是酒池肉林的入场券；江南水乡的宫廷，于他，是欢声笑语的背景板。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未见识过民间的疾苦，也不曾知道祖辈创业的艰难，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玩乐之中，起笔都是一曲曲艳词。

他喜欢写词。“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美人大周后的曼妙舞姿带给了他创作灵感，也让他在昼夜不停的宴饮中，醉生梦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提着鞋子，蹑手蹑脚地和小姨子偷情，让他体会到了更加刺激的情趣；“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春光将尽，秋千上美人的笑语，又勾起了李煜荡漾的春心。

沉浸在欢愉中的李煜从未想过，有一天南唐会亡在自己手里；也从未预料到，自己将从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变为身不由己的阶下囚。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公元975年，北宋对南唐发起进攻。两国兵力悬殊，结果毫无悬念。很快，金陵城破，李煜被宋军俘虏。

原本尊贵的帝王，此时成了亡国之君。对于自己的失败，他恨！对于国破家亡的处境，他恨！对于后半生的悲惨命运，他更是恨！绝望、伤心、后悔、无措……种种复杂的情感把李煜折磨得不成样子。从前的他畅游于华美宫殿，如今的他只能委身于黑白文字。

公元978年，七夕。软禁中的李煜，迎来了自己四十二岁的生日。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该后悔吗？“我有什么错吗？父亲也是这样生活的，没有人告诉我如何成为一个不亡国的皇帝呀！”“回，是肯定回不去了，即使明月映高楼、东风依旧，可物是人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再也不是他的了……”

他确实丢了所有的身外之物，但好在才情不减，随手一挥，他还是能写出《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这样的惊世之作。

法国浪漫主义诗人缪塞曾说：“最美的诗歌是最绝望的诗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用这句话来评价李煜这首《虞美人》，再合适不过。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头两句十二个字，就把古今中外共通的一种悲哀情愫写了出来。人生短暂无常，不像宇宙万物循环往复，但是目睹了世事变迁的春花与秋月，你们又能有几分理解我的过往呢？

春天花还会开，但是眼前这一朵还是去年的老相识吗？中秋月亮还会圆，但是它还有曾经的记忆吗？唯独李煜，还沉浸在无法返回的过去。烹金馔玉的一国之主，一朝沦为长歌当哭的阶下囚；从城破的那一刻起，李后主的一生永远地封印在了“亡国”的耻辱柱上。就算苟活，又能怎样？他的余生，都将锁在对往事的追忆中，变成一个不可与当下共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