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疏影（2）

接下来“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一句，笔锋从回忆转到眼下。词人以南朝诗人何逊自比，形容自己马齿徒增，才华也都随风而逝了。“春风词笔”不仅指文采，也兼指格调，词人此时不过三十岁，便说出“渐老”“忘却”的话来，可见失去恋人后的心境，同“旧时”的情兴截然不同。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梅花的冷香随风飘散，勾起了词人对旧时往事的怀想，进一步引出了对佳人的怀念。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江南水乡一片沉寂，想折枝梅花赠相思，可惜路途遥遥，更何况夜雪纷飞，道路阻滞，他知道自己与旧日恋人再无相见的可能，于是浓厚的哀伤油然而生。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酒杯和红梅也懂得思念之苦吗？若非如此，为何伤心垂泪，与我一起回忆从前呢？悲伤哭泣的不是酒樽，更不是红梅，而是姜夔自己，他用含悲的眼看世界，于是世间万物仿佛都含着悲。

接下来，“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写的是湖畔梅花盛开的美景。如今美景依旧，曾携手游玩的姑娘却不知身在何方。

“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梅花一片一片地凋零，仿佛每一片都落在词人心上。往日梅花的繁盛景象，不知何时再见，那如花的人儿又“几时见得”呢？

《暗香》以绝望的悲叹收尾，看似寻常的字眼里，却是刻骨铭心的悲痛。

《疏影》和《暗香》不同，姜夔连续铺排五个典故，用罗浮山的仙女、杜甫诗中的“佳人”、出塞的王昭君、爱画梅花妆的寿阳公主、金屋藏娇的陈阿娇五位女性来比喻梅花，把梅花人格化、性格化，笔法极为奇特。

首句的“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直接刻画梅花的清丽美好和一对翠禽同宿的景象，其中的象征意味不言而喻。

“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出自杜甫的《佳人》，“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这几句词不仅写出了梅花的高洁，更是直接把梅花比作了“佳人”。

“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这几句词是化用杜甫《咏怀古迹》，“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月夜魂”。王昭君的魂魄月夜归来，化作了梅花。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讲的是南朝寿阳公主的典故。

据说，曾有梅花飘落在寿阳公主的额头上，拂之不去，而宫人竞相仿效，遂成梅花妆。词人借这个典故，隐晦地描述了梅花飘零的景色。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写的是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与其像春风那样，对梅花冷漠无情，不如学学汉武帝，好好爱惜这份美丽。不要等到梅花飘落的时候，再去抱怨琴曲哀伤，催着花朵凋谢。

“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如果真的等梅花飘落、随波而逝的时候，怕是只能在画中看到她了。

这两首词把姜夔“清空骚雅”的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仅成为他个人的代表之作，也成为咏梅词中的佼佼者。如《词源》所评价的那样：“词之赋梅，惟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

据说，范成大听了姜夔的《暗香》《疏影》之后，大为感动，当即将自己身边一位色艺双绝的歌女赠予姜夔，以成全他“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的美事，此事遂成一段文坛佳话。

在宋词名家当中，柳永、二晏、秦观等人词风婉约，苏轼、辛弃疾等人词风豪宕。而到了姜夔这里，词风再次一变，不仅音律精严，且以“清空”“骚雅”之风格见长。

姜夔之后的词家大多继承了这一风格，因此后人把这些词人合称为“骚雅派”，而把姜夔视为鼻祖。

所谓“雅”是指这些词人受时代的濡染，以高雅作为自己的美学理想。所谓“骚”是指他们继承了《离骚》中表现自我、抒发自我的抒情传统。注重抒写心境，追求音律谐和，是这一派词人最重要的特征。

南宋嘉定二年，穷困潦倒的姜夔病逝于杭州。临终时，他连安排身后事的钱都没有。靠着朋友的捐资，他的遗体才得以下葬。

或许，我们可以用姜夔的一句词来总结这位“淮左布衣”的一生：“野云孤飞，去留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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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霁天秋色

陈允平

霁天秋色。正倚楼待月，谁伴横笛。涨绿浮空， 闲数河星手堪摘。弥望澄光练净，分付与、玄晖才笔。烟溆阔，云远波平，归鸟趁风席。

南国。信音寂。帐雁渚渡闲，鹭汀沙积。藓碑露泣。时拊遗踪暗嗟忆。人事空随逝水，今古但、双流一碧。待办取、蓑共笠，小舟泛得。

暗香·晓霜一色

吴潜

晓霜一色。正恁时陇上，征人横笛。驿使不来， 借问孤芳为谁折。休说和羹未晚，都付与、逋仙吟笔。算只是，野店疏篱，樵子共争席。

寒圃，众籁寂。想暗里度香，万斛堆积。恼他鼻观，巡索还无最堪忆。萼绿堂前一笑，封老干、苔青莓碧。春漏也，应念我、要归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