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的朱元璋情结(1)
朱元璋祖籍金陵句容朱家巷,其祖父朱初一带领其伯父朱五一、其父朱五四逃荒到江北泗州盱眙县,不久父亲朱五四来到濠州钟离县,朱元璋就出生在这里,小名为重八。凤阳作为明朝开国皇帝的故乡,对于研究明史的人来说,它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
钟离县的太平乡孤庄村是朱元璋的出生地,今属于凤阳县城西乡二十营村。村南有一座寺庙,即朱元璋少年时出家为僧的“於皇寺”,后来才改称为“皇觉寺”。该寺庙在战乱中被焚毁后,并未再建。洪武十六年,在旧址东北十六里的地面,重新修建寺庙,名为“龙兴寺”,为的是纪念这个“龙兴”之地。龙兴寺几经修缮,较前更为宏伟,有牌楼、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龙兴寺碑、大悲殿、明太祖殿、地藏殿、方丈室、藏经楼等,依稀可见当年皇家寺院的气派。
这里曾经是明朝的中都,历经几百年的风雨后,其地面建筑大多已经消失,仅存皇城的颓垣断壁与鼓楼,隐约可以窥见当年的恢弘气势。如今鼓楼已经修缮一新,破败的皇城如欲恢复原貌,恐非易事。与此遥相辉映的是皇陵,经过多次修缮与扩建,规模更加宏大,长长的神道,两旁肃立的石像生,显示着皇家陵园的架势,丝毫不亚于明孝陵或十三陵。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朱元璋亲自撰写碑文的“皇陵碑”,至今仍然高高耸立在那里,碑文还清晰可辨。
在凤阳,朱元璋留下的痕迹,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愈来愈浓烈了。
我曾经去过两次,在当地所见所闻,给我最深的感受,就是凤阳人浓厚的朱元璋情结。
第一次是1995年8月,我从上海去凤阳参加第六届明史国际学术会议。会里会外给人强烈的印象,凤阳人似乎对朱元璋情有独钟,推崇备至。凤阳县委书记在开幕式上用强调的语气,告诉来自各地的中外学者:凤阳在中国历史上有两件事情影响最大,一是出了个皇帝朱元璋,二是1978年的“大包干”。
四十多年前凤阳的“大包干”,揭开了农村改革的序幕,其意义无可估量。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居然把它和“出了个皇帝朱元璋”相提并论,着实令与会的学者们吃惊不小。
凤阳人心目中,朱元璋不仅为乡梓带来了无上光荣,而且他本身就有浓厚的乡土观念,特别厚爱家乡。为了开发家乡,他运用皇帝的权力,把江南富户大批迁徙到凤阳。这些人对凤阳并无好感,每年都要千里迢迢回乡祭祖上坟,沿途唱着凤阳花鼓,有一首名气最大的这样唱道: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所谓十年九荒,固然有天灾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人祸——皇陵官署的赋税徭役。明末时的南京礼部侍郎钱士升祭告凤阳皇陵之后,向皇帝报告凤阳皇陵令他吃惊的衰败景象,“土地多荒,庐舍寥落,冈陵灌莽,一望萧然”。根本原因是凤阳土地贫瘠,在江北各府中列于下下等,一遇灾荒,人们挈妻担子乞活四方。
然而当代凤阳人对这种说法十分反感。当年,滁州市委宣传部长向大会提交的一篇论文,专门对此进行反驳。文章的小标题一反常态的长:“凤阳本不是好地方,朱元璋力图使凤阳变成好地方”。凤阳县委宣传部长也写文章,专门论述朱元璋的乡土情,与之呼应。
参加会议的学者们私下议论,看来在凤阳不能多讲朱元璋的坏话。果然,大会的发言都在讲朱元璋的好话,与凤阳的朱元璋情结十分合拍,成为这次明史会议的一大特色。
第二次是2008年9月,我应安徽电视台之邀,前往凤阳,与毛佩琦教授一起参加《揭秘大明王朝》电视节目的拍摄。拍摄地点在当年中都皇城东南角的鼓楼上。鼓楼的正厅矗立着一座朱元璋的塑像,身穿龙袍的皇帝似乎仍和蔼地注视着乡亲后代;背后则是朱元璋一生辉煌业绩的展览,图片与实物一直延伸到二楼。1995年鼓楼还未修缮,当然不可能有这种布展。我认真地看了展览,再一次感受到凤阳的朱元璋情结。
参加电视拍摄的,有节目主持人、毛教授和我,还有凤阳的地方史专家,以及花鼓艺人。话题集中在凤阳的皇城、皇陵上。
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除了南北两京之外,还有一个中都,而中都就在凤阳。这是朱元璋带给家乡的荣耀,凤阳人因此津津乐道,于是便有了“明朝三次建都”之说。在他们心目中,情况似乎是这样:朱元璋原本想把首都建在凤阳,后来才“迁都”到应天,他的儿子朱棣再次迁都到北平。
这其实是善意的误解。
明朝开国之初,朱元璋向大臣征询“建都之地”。大臣们意见纷纭,有的说“关中天府之国”,主张建都长安;有的说“洛阳天地之中”,主张建都洛阳;有的说“汴梁亦宋旧京”,主张建都开封;有的说“北平宫室完备”,主张建都北平。朱元璋说:天下刚刚平定,人民未得休息,物资和徭役的供给,全部依仗江南。因此他主张在应天建都,因为这里有长江天堑,足以立国;而凤阳,前面有长江,后面有淮河,有险可守,又有运河沟通漕运,可以作为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