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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拨乱反正(1)

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明武宗朱厚照病死于豹房,年仅三十一岁。武宗放荡成性,宠幸的女人很多,却没有传宗接代的儿子,谁来继承皇位成了问题。

内阁首辅杨廷和在皇太后支持下,按照“兄终弟及”的原则,拥立宪宗的第四子、孝宗之弟的次子朱厚熜继承皇位。从北京派出使臣前往兴献王封地湖广安陆,再由安陆护驾前往北京,往返颇费时日。这一段时间,老皇帝已死,新皇帝还未登极,成了没有皇帝的权力“真空”。幸亏有一位胆识与魄力兼具的内阁首辅杨廷和,在这一“真空”时段,总揽朝政,拨乱反正,为世宗嘉靖皇帝开了一个好局。

杨廷和是一个才子,十二岁中举,十九岁成为进士,授官翰林检讨。然而,在他身上很少文人从政的书生气,他注重的是政治实务——经国济世。他的上司李东阳评论道:我在文翰方面有一日之长,在经国济世方面,逊色于介夫。晚明史家何乔远对他的品评也是如此:“廷和美风姿,沉静详审,好考究掌故民谟边事,及一切法家言。”此人精通韬略,有锋芒而不毕露,在皇帝昏庸、奸佞当道之时,能屈能伸,既不同流合污,也不剑拔弩张。正德三年,他进入内阁,在这个权力与风险并存的岗位上,委曲求全。在刘瑾与焦芳、张彩内外勾结、把持朝政的局面下,也只能如此。《明史》说:“廷和与东阳委曲其间,小有剂救而已。”

正德七年,李东阳退休,杨廷和升任内阁首辅,身处风口浪尖,艰难地行使首辅的职责。对于皇帝搬出宫廷,去到豹房寻欢作乐,不理朝政,正直大臣敢怒而不敢言。杨廷和借着乾清宫火灾,敦请皇帝下“罪己诏”,深刻检讨:今后准时上朝,恢复大臣面奏制度,广开言路,禁止皇室经商开店,裁减太监掌控的织造机构。武宗置之不理。吏部尚书杨一清与他相呼应,指责豹房政治:“以夜继日,既无警跸之规,复乖堂陛之分。”御史张翰也直言进谏:近来民间相传,朝廷正在海选美女充实后宫,凡是没有择婿婚配,或虽已婚配但还未举办婚礼的女子,都不得逃避,闹得人心惶惶,天下惊疑。这种做法,既有损于皇帝圣德,也有悖于民间伦理。这些语重心长的逆耳忠言,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回应,杨廷和深感无奈、失望。

这时,一个让他“息肩”的机会来了。正德十年三月,父亲病故。按照“皇明祖制”的规定,官员丁忧,必须回乡守制服丧二十七个月。杨廷和名正言顺地向皇帝请求“回籍守制”。这篇请辞奏疏写得颇为感人:“臣自母丧至今,不得见父者十有四年,一旦抱恨终天,冀得早从礼制……臣若未即就木,尚有十年堪备任使,是臣以三年报父,以十年报陛下;是尽孝之日少,尽忠之日多也。”经过再三请求,皇帝批准他回籍守制。这并不表示武宗多么重视“祖制”——此公从不把“祖制”放在眼里,他心中考虑的是,少了一个元老重臣在旁监督,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纵情作乐。果然,在江彬等佞幸策划下,他到处巡游,把孕妇马姬带回豹房宠幸,都发生在这段时间。

正德十三年,杨廷和丁忧期满复出,回到内阁首辅的岗位。武宗依然故我,不理朝政,到处巡游,杨廷和多次劝谏毫无结果,请求辞官回乡又得不到批准,心情的郁闷是可想而知的。在这种情势下,他只能虚与委蛇,既不屈从于那些佞幸之徒,也不和他们对着干,彼此相安无事。《明史》写道:“中官谷大用、魏彬、张雄,义子钱宁、江彬辈,恣横甚,廷和虽不为下,然亦不能有所裁禁,以是得稍自安。”这是深谙权谋术数的杨廷和高明之处,暂时的隐忍,是在等待发力的时机。

这种韬略当然是不可能公开宣扬的,人们看到的是其明哲保身的一面,因而他遭到一些忧国忧民之士的非议。言官徐之鸾、李润弹劾杨廷和,说他身居师保重地,没有忧国之忧,皇上出外巡游一月有余,宗庙社稷百官万姓寄于空城之中,正是大臣身系安危之日,他竟然借口生病而请假,杜门不出,还扬言请辞,完全是为自身考虑。他们甚至气势汹汹地责问:“其自为计则得矣,居守之事,将谁是托?中外之心,将谁是恃?”指责杨廷和明哲保身,为了顾全自己,而把朝廷大事、臣民托付,完全置诸脑后。

杨廷和此时的心态究竟如何呢?焦竑《玉堂丛语》有一条资料值得注意,说的是:杨廷和入阁已久,无所建树,人们对他有意见。武宗南巡,佞幸窃据国柄,舆论汹汹。有一个狂狷书生写信给他,指责他的过错。杨廷和接见了这位狂生,流着眼泪对他说:“久当不负良意。”武宗死后,他一反往昔的隐忍,无所顾忌地革除弊政,兑现了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