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2)
两年的边塞生活给了他豁达的心境以及丰富的创作题材,高适在苍茫浩远的边疆找到了自己的风格。于是他很快地从失望中又恢复了过来,开始到河南、江苏和山东等地漫游。此时,他已经想开了,忘记了长安权贵的冷眼,忘记躬耕十年的苦楚,也忘记了荒凉边塞的无助。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便够。
漫游生活很苦。他一边“渔樵孟诸野”—在山林中打鱼砍柴维持自己的生活;一边继续到名门望族家里拜访,“以求丐取给”—如乞丐一般寻找做官的机会。游到睢阳的时候,高适听说了董大从长安来此避祸,于是相约谈心。
听到高适这多年来的故事,董大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对比自己,高适的苦闷似乎更加浓重。但高适的眼中却不曾看到一丝疲累,反而充满激情。
于是董大将古琴摆放妥当,弹指一拨,一首边塞胡曲苍茫流出。高适也喝了不少酒,面色通红,每一条皱纹都夹杂着边塞的风霜。他闭上眼睛,好似陷入回忆,和着琴曲吟唱起《别董大》。
前两句“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写出了两人饮酒送别的场景。所谓“曛”,指的是日落时的余光。天光惨淡,晦暗不明,凛冽的北风纵贯千里,席卷大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凌空飞降;一行大雁凄唳着划过长空,孤寂而坚定。这个场景豪迈而悲壮,让人仿佛置身暴风雪中。
此时的高适和董大,明明在河南睢阳,诗中又怎么会出现黄云、北风的景色呢?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董大演奏的曲子是边塞胡音,自带凛冽萧瑟的韵律,高适和曲填诗,自然想到塞外黄沙平地起、飞雪从天降的景象;二来北风之凛冽、落日之余晖,不全然写景,更在于反映人心冷暖,用残酷的情境,表达高适和董大内心的无比沉郁。
诗的后两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是劝导友人不要担心前方的路上没有知己,普天之下还有谁不认识您呢?原来前面的苍茫悲凉都是为了此刻的豁然开朗,如柳暗花明后绽放的春光,一扫刚才的郁闷惆怅,带给人天地辽阔、前途光明的愉悦感。如此直白的鼓励和赞美,放在诗中居然毫不生涩,反而有种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的感觉。
明朝的徐增在《说唐诗》中评价高适此句“妙在粗豪”。正因为粗野豪迈,才给人豁达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中年人的心态。相对于一般诗人以景写情,高适不落窠臼,虚构了一个场景,从更高的意境和层次,鼓励和鞭策友人,同时写出了自己的志向,写出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这种奋发进取、蓬勃向上的精神着实可贵,它冲淡了离别的愁苦,淹没了人生的失意,让听者为之一振。
就在二人分别后不久,高适便得到前宰相张九龄的弟弟、时任睢阳太守张九皋的荐举,授封丘尉。三年后,他辞去官职,以近五十岁的高龄再次回到边塞,担任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幕府掌书记。这原本算不上什么正经官职,但是好在高适跟对了上司,找到了一生的贵人。又过了三年,高适在哥舒翰幕府升任左拾遗,随后又成为监察御史,跟随哥舒翰戍守潼关。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天换地的大事—安史之乱爆发了。如果说安史之乱是唐朝许多诗人人生下坡的开始,而高适却在这场动乱中找到了自己的上升通道。
公元756年,安禄山叛军进攻潼关,哥舒翰失守被俘,高适随玄宗皇帝去往成都;同年年底,永王李璘谋乱,高适以淮南节度使的身份领兵出征,讨伐永王。平定永王之后,高适又参与了对安史叛军的镇压,解睢阳之围,立下赫赫战功。
最后,他官拜散骑常侍,封了侯爵,死后又被追封为一品大员;而董大,也辗转回到长安,成为一个闻名全国的乐师。两个人的人生,就如《别董大》这首诗一般,前一半阴云密布,后一半触底反弹,最终天下尽人皆知……
延展阅读
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
高适
嗟君此别意何如,驻马衔杯问谪居。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
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
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
送白少府送兵之陇右
高适
践更登陇首,远别指临洮。
为问关山事,何如州县劳。
军容随赤羽,树色引青袍。
谁断单于臂,今年太白高。
送李侍御赴安西
高适
行子对飞蓬,金鞭指铁骢。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虏障燕支北,秦城太白东。
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