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国故事(2)
在上面列举的多种说法中,最可信的应该是常璩的记述了。其他诸说,颇为牵强,附会而已。因为大禹治水是从治理岷江开始的,他在江州娶了涂山之女,比较符合实情。常璩虽然对大禹的诞生地说得较为笼统,但是对大禹娶妻生子之地说得非常明确,从历史与地理的角度来看,常璩的记述确实是比较客观和准确的。常璩对大禹忙于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等事迹的记载,则与《尚书·皋陶谟》《孟子·滕文公上》《史记·夏本纪》等的记载相同,也充分显示了他治学严谨的特点。正因为如此,所以后来很多著述大都沿用了他的说法。如《太平寰宇记》卷一百三十六、嘉庆《四川通志》卷十,都说涂山在巴县,俗称真武山,古代即有禹庙,内有禹王殿、涂后祠,有禹王及涂山氏塑像。嘉庆《四川通志·舆地志》记载此事的时候,特地探讨了关于大禹娶于涂山的几种说法,认为常璩之说才是正确的,其他的说法都是附会。清代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六十九记载:“涂山,府东八里,岷江南岸,山之址有石中分,名曰龙门,其下有水与江通。古《巴郡志》:山高七里,周围二十里,尾接石洞峡,峡东西约长二里许。刘先主置关于此。山之上禹庙及涂后祠在焉。杜预曰:巴国有涂山,禹娶于涂山是矣。”顾祖禹在这里说得很清楚,显然也是赞同常璩与《四川通志》的说法的,巴县的涂山就是大禹娶妻的地方。近代著名学者蒙文通先生也认为:“禹兴于西羌,娶于涂山(巴县),是很近理的。”由此可见,常璩《华阳国志》中对大禹故里与娶涂山氏传说的记载,在后世已成为一种比较权威的说法。
常璩《华阳国志·巴志》记述巴国历史,也特别强调将巴国与中原相衔接,说巴、蜀肇始于人皇之时,“华阳之壤,梁岷之域,是其一囿,囿中之国则巴、蜀矣”,到大禹治水、重新划分九州的时候,“命州巴、蜀,以属梁州”,后来大禹“会诸侯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巴、蜀往焉”。又说“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按照常璩的说法,巴国的出现,应该是和古蜀国同时的,而依据其他文献记载来看,其实是古蜀国创建在前,巴国的创建可能要略晚一点。也就是说,蚕丛可能比廪君略早,鱼凫和廪君可能是同时代的。
关于周武王伐纣的记载,《尚书·牧誓》记述协助周武王伐纣的有“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这些都是比较大的部族,才有实力出兵参与伐纣,其中有蜀,却未言有巴。《华阳国志·巴志》则称“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常璩说巴也和蜀一起参加了周武王伐纣的军事行动,也许另有所据,亦可能是一种推测。按照时间推算,这是古蜀国鱼凫王朝时期发生的事情,也正是廪君崛起创建巴国之后,当时巴国与蜀国相邻,也是相当强大的部族和邦国了,派兵协助周武王伐纣,应该是史实。
常璩说的“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反映了当时巴人的尚勇之风,这种尚勇之风在汉代仍有突出表现。常璩《华阳国志·巴志》说“阆中有渝水,賨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帝善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乃令乐人习学之,今所谓‘巴渝舞’也”。《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将廪君和武落钟离山五姓称为巴郡南郡蛮,将渝水(今嘉陵江)流域的巴人称为“板楯蛮夷”,又称为“巴郡阆中夷人”,说在秦昭王时“能作白竹之弩,乃登楼射杀白虎”而闻名于世,又说“世号为板楯蛮夷。阆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数陷陈。俗喜歌舞,高祖观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乃命乐人习之,所谓‘巴渝舞’也。遂世世服从”。《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与《华阳国志·巴志》的记述大致相似,称谓略有不同,但史实是一致的。
巴人的习俗与民风,由于族群的不同和地域环境的影响,自古以来形成了一些较为显著的特色。巴人特别喜欢音乐歌舞,增添了生活中的乐趣,古代著名的“下里巴人”与“巴渝舞”就曾广为流传,在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宋玉《对楚王问》说:“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下里巴人”是古代巴蜀地区的通俗歌曲,在楚地得到了人们的喜爱,可见其流传之广、影响之大。还有“巴渝舞”,在汉代不仅为宫廷所重视,在民间也很盛行。川东和重庆等地发现的汉代画像,就描绘和刻画了巴人动作劲勇、刚健有力的舞蹈情景,譬如重庆綦江二蹬岩崖墓刻画的巴人舞、璧山出土的汉代石棺上刻画的巴人舞等,就是很好的例证。四川宣汉罗家坝遗址出土有较多的青铜兵器,器型有青铜钺、青铜剑、青铜矛、青铜镞等,也反映了当时巴人的尚勇之风。
巴人天性豁达,不畏险阻,随遇而安,有坚韧随意的性情和吃苦耐劳的品质。常璩《华阳国志·巴志》说巴之涪陵等地,“土地山险水滩,人多戆勇”,便反映了巴人的这个特点。自古以来巴地沿江的纤夫、水陆码头的背夫,都以吃苦耐劳而闻名;为了便于同周边进行往来与贸易,巴人还不畏险阻,在巴地周围的崇山峻岭中修筑道路,修建栈道。正如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所记述的,秦陇与巴蜀之间很早就有商贸往来,虽然环境四塞,险阻甚多,交通不便,却“栈道千里,无所不通”,便是很好的例证。
常璩还强调了巴与蜀的关系。巴与蜀是古代西南地区的两大部族联盟,由于地域相近,在文化习俗方面有很多相同之处,古人常将巴蜀连称,可见二者关系非同一般。常璩在《华阳国志·巴志》中说,中国按地理可分为九囿,“华阳之壤,梁岷之域,是其一囿,囿中之国则巴、蜀矣”,大禹治水、划分九州的时候,就“命州巴、蜀,以属梁州”,后来大禹“会诸侯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
巴、蜀往焉”。这些记载说明,巴与蜀在先秦时期的关系是比较密切的,在地理上属于同一区域,在与中原交往等重大事务中通常属于同一战线的同盟国,所以常常一起参加很多重要的政治军事行动。
巴与蜀为盟国,相比较而言,蜀国更为强盛,在政治、文化、经济等方面的地位也更为重要。郑樵《通志·氏族略》引盛弘之《荆州记》说“昔蜀王栾君王巴蜀,王见廪君兵强,结好饮宴,以税氏五十人遗巴蜀廪君”。可见这种同盟友好关系由来已久。巴与蜀曾长期和平相处,由于地域相邻,在文化与经济上的往来一直比较密切。如《华阳国志·蜀志》说杜宇教民务农,发展农业,使蜀国的经济变得非常繁荣,当时的巴国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巴亦化其教而力农务,迄今巴、蜀民农时先祀杜主君”,就是这种密切关系的一个最好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