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汤武革命

书名:轮子、战车与帝国本章字数:1872

鸣条之战和牧野之战合称“汤武革命”。

《周易》中说:“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革”本指皮革,兽皮去毛为革,因此指变更之意。与虎谋皮,必先杀死虎,皮才能成为革,所以叫作“革命”。

夏、商、周三代,都自以“天命”立国,“革命”就是“殷革夏命,周革殷命”的王朝兴替。

“革命”作为一种暴力运动,标志着国家概念的诞生。“国之所以重、主之所以尊者,力也。”从此,中国历史进入一个暴力时代,权力不仅与智慧无关,也与道德脱离了关系。“民愚,则知可以王;世知,则力可以王。……故神农教耕而王天下,师其知也;汤武致强而征诸侯,服其力也。”

中国历史也是“革命”的历史,一家一姓的皇权帝国,周期性地从崛起到崩溃,“革命”一次次地重复出现,周而复始。“汤武革命”被中国传统视为正义战争的经典范例,一次次地重演。

在中国传统政治中,一些关键要素常常被归结为含糊其词的“天命论”。

任何一个专制君主,无论他的天下是怎么得来的,是出于强夺,抑是由于篡窃,他一登大宝,总不会忘记提出与他取得天下正相反对的大义名分来,藉以防阻他的臣下效尤“强夺”或“篡窃”。所谓“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就是这个道理。

西汉初年,汉景帝召开庭前会议,辕固生与黄生就汤武革命的合法性问题发生激烈争辩。

黄生认为,商汤王和周武王取得政权的行为属于窃国,而辕固生则认为,他们乃以受命于天,以有道伐无道。汉景帝一听话风不对,立刻制止了二人。

两位学者的耿直辩论,让汉景帝颇为尴尬。在他看来,如果辕固生赢了,意味着一旦刘氏政权失德,天下人都可以讨伐自己;如果黄生赢了,意味着刘邦乃窃国大盗,刘氏政权不合法。

这番对话暴露了中国封建社会长期以来存在的政权合法性问题。确立政权合法来源的难题,常常困扰历朝历代的统治阶层。帝王术是一种极其隐秘的手段,它并不属于法律范畴,也与道德无关。

为了缓解这种焦虑,历史便成为可资利用的重要工具。中国帝制时代,每个王朝都专门设有监督政府的官职——“御史”。每逢改朝换代,新的王朝便要撰写前朝的历史。当朝政权的合法性往往以前朝的合法性崩塌为支撑,因为前朝“失德”,所以当朝乃“天命所归”,所谓“天命有得”。这一修史的传统可追溯至孔子,正所谓“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春秋战国时期,儒家、法家与墨家都以武王伐纣为例,来说明革命的合法性与正义性。

墨子认为,“诛暴君”是天经地义的。孟子说得更清楚,所谓“诛一夫”的意思,就是消灭了一个坏人。君主一旦作恶,就失去了作为君主的合法性,变成恶棍,人人皆可得而诛之。

法家代表人物慎到指出,国君官僚应该为国家服务,而不是相反,“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立国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立官长以为官,非立官以为官长也。”

《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远古社会充满神秘主义,人们都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掌握着事情的发展,这是人类远不能控制的,甚至也无法理解。为了提前预知天意,人们求助于神巫卜卦,因此留下大量的甲骨文资料。作为“群经之首”的《易经》也是如此,据说就是周文王钻研整理出来的。

殷商时期,对上天的崇拜一直主宰着人心,也影响着对国家的政治建构。人们认为,是“神”而非士兵在与对方作战。周武王“一戎衣天下大定”,从而使传统的天命观发生了动摇。

文王时期,周就已经拥有天下三分之二的疆土,纵使不发动战争,以周代商也是早晚的事情。周武王以暴力杀伐而灭商,孔子评价说:“尽美矣,未尽善也。”

“皇天无亲,唯德是福。”周朝提出的“明德”思想,开创了中国“以德治国”的政治传统,这对以后三千年中国传统政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孟子说:“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废兴存亡者亦然。”

就战争史而言,牧野之战是中国古代战车时代初期的著名战例,它结束了中原殷商王朝的五百多年统治,确立了一种以关中文化为主宰的政治新秩序,从此延续了将近两千年。由此发轫,此后的数百年,中国贵族礼乐文明的车轮驶向历史巅峰。

武王克殷后,又率军伐殷之各部。据《逸周书》记载,“禽霍侯,俘艾侯佚侯、小臣四十有六,禽御八百有三百两;告以馘俘。百韦至,告以禽宣方,禽御三十两,告以馘俘。”可见当时已经有数百辆至千辆战车用于战斗。

出土于岐山的小盂鼎上,有多达400字的长铭文,主要记录了一场西周征伐鬼方的战争。这场战争取得了“孚马百四匹,孚车百两”的战果。

牧野之战标志着中国进入三代之周时代,周比夏商两代具有更强烈更明确的一统天下的意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经过夏商两代的积累,到周代中国,终于建立了一个经典的封建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