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船来航
1839年,英国学院派画家透纳创作了一幅“英国最伟大的油画”—《被拖去解体的战舰无畏号》。在画面中,巨大的帆船“无畏”号被一艘体量小得多、吐着浓烟的小蒸汽船拖往海斯港,进行解体。在1805年的“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装备着98门船炮的“无畏”号曾为英国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幅油画历史性地记录了老式风帆战舰在蒸汽动力出现之后迅速没落的情景。
在1840—1842年的鸦片战争中,英国出动了14艘蒸汽轮船,跨越大半个地球奔赴中国。林则徐在写给道光皇帝的奏折中将其称为“火轮船”—“以火焰激动机轴,驾驶较捷”。
“复仇女神”号蒸汽战舰是一艘纯粹的铁舰,载重量为700吨,配备了两门可发射32磅炮弹的大炮。它拥有一台120马力的蒸汽机,吃水却只有1.5米,这意味着它可以进入内河,从而可以轻易地直接攻击广州、上海和南京等城市。
面对这个工业革命的奇迹,清朝不得不屈服。
据说战争结束之后,清廷高官耆英、伊里布和牛鉴等,受邀亲自登上英国蒸汽战舰参观,都对英舰不用划桨就能在海中驰骋感到不可思议。闽浙总督怡良承认自己“无从测其端倪”。两江总督牛鉴对于战舰用什么作为动力大胆揣测—“疑机器发动系借牛力”。
1842年8月29日,中英两国在南京城下的英国蒸汽战舰“康华丽”号上签订《南京条约》。
11年后,即1853年,洪秀全在南京建立太平天国。这一年也是日本嘉永六年,美国海军准将马休·佩里率领的美国东印度舰队来到日本,史称“黑船来航”。
法国历史学家布罗代尔说:“日本位于人类世界的末端。”美国的诞生意味着日本不再“孤单”,隔着太平洋,它有了一个新邻居。
然而日本并不认识这个新的邻居。
美国独立之后,紧接着就是不断扩张,先后从俄国和法国手中购买了阿拉斯加和路易斯安那。之后通过战争,美国打败墨西哥,吞并了得克萨斯、加利福尼亚等新土地,将国土一举从大西洋扩张到太平洋。这几乎囊括了整个北美大陆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土地。
用恩格斯的说法,美国由此获得了“太平洋的统治权”—“由于加利福尼亚的发展,必须建立完全新的世界交通线”“自从有了这种全世界海洋航行的必要的时候起,地球才开始成为圆的”。
对美国这个刚刚形成国界线的国家来说,因为没有任何关税,远距离海外贸易极其繁荣,很快就在西海岸出现了一批类似旧金山这样的新兴港口。随着远洋蒸汽船的出现,美国迫切需要在远东太平洋地区设立燃料站。
1837年,美国捕鲸船“莫里森”号试图在横滨靠港补给,结果遭到日本的火力攻击。当时佩里还是布鲁克林造船厂厂长,正在监造富尔顿蒸汽战舰。
佩里出身名门贵族,参加过英美战争和墨西哥战争,因为力主海军发展蒸汽战舰,被称为美国“蒸汽战舰之父”。佩里认为,美国处于欧洲和亚洲之间,是真正的“中央帝国”—“我们已强大到足以征服任何国家。我不是指以武力胁迫、攻击或占领的方式,而是用我们的力量帮助或保护他们,严谨公正地、绅士般友善地对待他们,用事实和诚意令他们心服口服。如此,我们便能无往不利。”
1852年,佩里就任东印度舰队司令。鉴于数年前美国海军少将比德勒前往日本谈判失败,佩里受命再次进行“日本开国”谈判。“此次美国远征日本,并不仅仅是为了美国自身取得商业上的利益,最重要的目的是让日本开放。”
当年11月,他以“密西西比”号巡洋舰为旗舰,带领舰队从美国诺福克港出发。虽然这些蒸汽铁甲战舰拥有强大的毁灭力,但他被禁止开炮。
佩里舰队经由加那利群岛、开普敦和新加坡,于1853年4月6日到达香港。在这里,他邀请“汉学家”卫三畏担任他的日文翻译。
1853年7月8日,佩里舰队经过琉球和上海,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即德川幕府咽喉要地江户湾相州浦贺海面。日本人从未见过这种冒着浓浓黑烟的蒸汽船,因而惊恐地称之为“黑船”。
当天夜里,信鸽就将“黑船”到来的消息送到京都。孝明天皇唯一可做的,就是亲自前往神社,连续祈祷了17天,乞求神灵攘斥夷类,保佑皇祚久长。
浦贺地区总督户田氏荣令手下中岛三郎传话,请这些不速之客前往长崎,这是日本唯一接待外夷的窗口。三百多年来,荷兰人在长崎默默忍受着屈辱的贸易管制。
但美国不是荷兰,佩里以强硬态度,要求由一名日方高级官员接受美国总统的亲笔信。信的开头一句就饱含深意:“你们知道,美国的领土已经从大西洋延伸到了太平洋。”
在气氛越来越紧张的僵持之后,日本做出妥协。德川幕府的首席老中阿部正弘同意先接受美国总统的国书,待美舰队撤离后,再研究对策。
7月14日上午8时,在浦贺南面约3海里的久里浜的接待馆里,盛大的美国总统信函交接仪式开始,这是日本开国的历史性一刻。美方400人,其中50名官员,50名乐手;日方1500名士兵,50名官员。井户弘道代表日方接受了美国总统的正副两份亲笔国书,以及佩里本人写给德川将军的信。
佩里也接受了日方的接受书:“日方不得不违背国法,在当地接受美国总统的国书。”佩里最后告诉日方:“我们打算明年春天四五月份来日本,希望到那时能得到你们的正式答复。”
卫三畏评价道:“这是一次东方与西方的会晤,是国际交往史上的一大盛事,也意味着美国参与亚洲事务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