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旗帜
正像近代史大师霍布斯鲍姆所言,19世纪是一个帝国主义狂飙的时代。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旗帜下,人类重归野蛮的丛林世界。
对于刚刚睁眼看世界的中国人来说,不得不接受这种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暴力法则,以为强权就是公理。日益弥漫的暴力主义和实用主义摧毁了中国数千年的传统秩序和道德谱系,最终酿成民国初期的政治乱局与精神危机。
在战争的废墟中,一批学贯中西的现代知识分子担负起中国良心的重担,发起了一场引领中国走向现代文明和思想启蒙的五四运动。科学与民主第一次在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播下种子。
历史的进程有时让人觉得颇不可思议。大船未沉没之前,人们仿佛觉得它永远不会沉没。
当“海圻”号回到传统帝制彻底覆灭的中国时,世界最大最豪华的钢铁邮轮在2小时40分钟内沉入海底。
到那天为止,西方世界的人们已经享受了100年的安稳和太平。梦醒时分,世界开始了又一次战争的轮回,海洋成为人类的战场和坟场,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正像蒸汽机一样,内燃机的发明是动力机械的一次新革命。内燃机不仅推动了交通运输业革命,也完全改变了战争的速度和范围。
石油为现代战争的惊人机动性开启了大门,燃油战舰比烧煤战舰更具战斗力。以石油作为燃料,使得英国人的舰船比对手的更快、更好,但是最重要的优势是它们能够长时间停留在海上。
用石油作动力的战舰没有黑烟,不会暴露目标,而烧煤的战船拖着长长的黑烟,10公里外都可以看见。烧煤的蒸汽机要达到最大马力,需要好几个小时,而烧油的话只需要几分钟。在给引擎添加燃料方面,烧煤战舰需要多几倍的人手,而在同样功率下,消耗的煤炭是石油的4倍。也就是说,燃油战舰的活动半径是烧煤战舰的4倍,不用中途补充燃料。此外,燃油战舰在速度和灵活性上也大大优于烧煤战舰。
第一次世界大战,与其说英、美、法战胜德国,不如说是内燃机战胜了蒸汽机—“协约国是乘着石油的波浪驶向胜利的”。德国对钢铁和煤炭过分关注,但是对石油的重视却不够。
在某种程度上,第二次世界大战基本变成石油争夺战:德国为了巴库石油实施了“巴巴罗萨计划”,陷入了苏联的泥潭;日本为了印尼石油,偷袭了美国珍珠港。德国和日本最后之所以失败,也与缺少石油有一定关系。因为缺乏燃料,它们很快就失去了制海权和制空权,也失去了攻击能力和机动能力,只能被动挨打,在无休止的狂轰滥炸中走向末日。
当时,美国当仁不让,是世界石油第一大国,这让它的军舰得以独步天下,所向披靡。
两次世界大战中,基于内燃机强大的动力,飞机、导弹、潜艇相继出现,使战争越来越接近于武器之间的比拼,从天空到水下,地球任何一个角落都无法幸免于战火的劫难。
自哥伦布以来,人类的空间观念一直在扩展。人类进行的第一次空间革命是由陆地到海洋,葡萄牙、西班牙、荷兰和英国在这场革命中先后登场,争相建立世界霸权。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催生了第二次空间革命,人类从征服海洋转向征服天空。
当海洋成为人类的内湖时,天空成为新的蓝海,而飞机则成为工业时代的舰船。美国联合飞机公司因为生产最早横渡大西洋的飞机而著名,这种大型客机的名字就叫“快速帆船”。
飞机与舰船相融合,创造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战争机器—航空母舰。
航空母舰的出现,改写了传统的海军理论,它宣告了“大舰巨炮”主义的破灭。海战成为一场视野以外的远距离战斗,这彻底终结了战列舰时代的鱼雷炮击模式。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期,日本帝国海军横扫太平洋,一度支配了太平洋的大海和天空。直到中途岛海战爆发,由航空母舰编队担任主力攻击部队、舰载机担任攻击力量的新型作战模式彻底改变了太平洋战争的局势,日本帝国海军最终折戟太平洋。
作为巨大的人造战争系统,航空母舰不仅主宰了海洋,同时也成为陆地和国土的延伸。或者说,海战与陆战越来越趋于统一和一致。
在某种意义上,航空母舰的出现,代表了人类造船史的终点。
人类从独木舟到航空母舰,经过几千年时间,不仅是制造出了一条大船,而且是创造了一台有史以来最为复杂的机器。航空母舰无疑是身处机器时代的现代人对海洋所能做出的最疯狂想象。
一艘航母的排水量动辄就几万吨甚至十万吨,论甲板面积,有3个足球场之大。与其说它像一座巨型建筑,不如说像一座城市。
著名的库兹涅佐夫级航母仅甲板就有 27 层,其中飞行甲板下有14层,飞行甲板上有13层。总共3565个舱室,分为居住舱、公用舱、食品存放舱、生活卫生舱、医疗用舱、服务用舱、帆缆舱、杂物室,等等。仅洗浴室就有50个,还有6个食堂。舰内走廊的通道总长达16公里。据说,在航空母舰里迷路是很正常的,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
作为工业时代的后起之秀,新兴的日本迅速成为航母时代的领先者。
日本浅野造船厂建造的世界第一艘现代意义上的航空母舰“凤翔”号,全长168米,排水量7470吨,搭载21架战机,最大航速25节,1922年服役于日本海军。
从黑船来航到造出“凤翔”号航母,日本仅仅用了不到70年时光。从“凤翔”号开始,短短20年时间,日本的航空母舰数量就发展到可怕的25艘。
从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如饥似渴地学习和吸收了西方的科学技术,尤其是军事技术,但政治上仍有极大的保留,对传统的等级社会、天皇神权和寡头政治引以为荣。在现代化和西方化的表面之下,日本人其实还是日本人。
对长期以来独善其身、坐收渔利的美国来说,珍珠港遇袭是灾难性的。但对日本来说,则是毁灭性的。
作为现代世界第一超级大国,美国一旦被激怒,后果就极其严重。在半年内,偷袭珍珠港的6艘航母中有4艘—“赤城”号、“加贺”号、“苍龙”号和“飞龙”号就葬身太平洋底。
日本再一次遭遇“黑船”。
依靠坚实的工业基础,美国的各型航母数量突飞猛进,在很短的时间就达到150艘。仅1943年一年时间,美国便造出了50艘“卡萨布兰卡级”护航航空母舰。太平洋成为日本海军的太平间。
第二次世界大战从欧洲开始,在亚洲结束。美国用两颗在日本上空爆炸的原子弹宣告了战争的终结。
第二次世界大战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有所不同,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在欧洲进行的,而第二次世界大战真的将战火蔓延到全世界。
一个非欧洲国家与另一个非欧洲国家之间的战争结束了,欧洲只扮演了作壁上观的配角,这标志着欧洲主宰世界的时代已经结束。
相隔百年之后,美国军舰又一次来到东京湾。
在“密苏里”号战列舰上,日方与新一代的“佩里”麦克阿瑟将军及其他同盟国代表签订投降协议。“自投降之日起,日本天皇及政府的国家统治权,应归于联军最高统帅。”
1945年9月2日,“密苏里”号上空飘扬着两面美国国旗,一面是日本偷袭珍珠港时白宫前的国旗,另一面正是当年佩里将军的旗舰“波瓦坦”号上悬挂过的国旗,它上面只有31颗星星。
“以佩里旧日的旗帜炫耀着对日本的惩戒,这是当年的佩里哪怕是在最疯狂的梦境中也想象不出的。”美国国旗这个历史细节,让人们看到历史的承接与延续,任何人都无法否定过去,也不应当忘记过去,否则,历史还会再来一遍,以加强人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