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七、搬迁,也甩不掉贫困

书名:悬崖村本章字数:3008

第二天一大早,阿皮几体也来到了山上。他要带调研组去海拔2400米的布色来洛村的大平台调研。

我们从勒尔社出发,走过一段怪石嶙峋的羊肠小道,又攀过一条紧傍万丈深渊的悬崖路,再穿过一片原始森林,又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向上攀爬了很长一段,终于来到了大平台上。从这里鸟瞰古里拉达大峡谷,云雾从深谷里升起,水汽笼罩在青灰色的玄武岩山体上。

阿皮几体给我们讲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在金阳、雷波瓦岗、昭觉古里交界处的狮子山脚下,居住着一位沙马神人;在美姑、雷波交界处的骆驼山脚下,居住着一位阿苏神人。二神本领高强,但他们势不两立,却谁也不能制服谁。有一天,阿苏神人来到沙马神人家想与沙马神人比试比试,一较高下。恰逢沙马神人外出,沙马神人的母亲得知阿苏神人的来意后,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她特意煮了一大锅拳头大小般的鹅卵石叫阿苏神人食用。阿苏神人咬不动,沙马神人的母亲故意取笑他说:‘我儿子可以吃完三簸箕铁饼、石头,你却连一口都咬不动,与他比试,你有胜算吗?’阿苏神人信以为真,便垂头丧气地回去了。沙马神人回来后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他很不服气地说:‘有生以来,还没人敢与我比试,阿苏神人太狂妄了,我绝不会轻饶他!’沙马神人怒气冲冲地追到狮子山上,但不见阿苏神人的身影,于是他站在山顶上朝骆驼山的方向大吼:‘阿苏神人,你要与我比试就赶快出来吧!’此时,阿苏神人正在骆驼山上打猎,听到沙马神人的喊叫声,便故意抓了一头野猪悬在半空,野猪被吓得狂叫,叫声传到了狮子山上。沙马神人不甘示弱,取弓射出一箭,恰好射中阿苏神人手中的野猪。阿苏神人不服气,也从骆驼山上射出一箭,恰好射中沙马神人身边猎犬鼻尖上的一颗饭粒。沙马神人大吃一惊,于是施展兴云吐雾的本领,在狮子山与骆驼山之间升起一道厚厚的云雾。阿苏神人的视线模糊,看不清狮子山这边的情形,沙马神人趁机逃脱了。从那以后,古里拉达大峡谷就被云雾长年笼罩了。”

阿皮几体说,世代居住在古里拉达的彝族人都用这个传说来解释为什么狮子山这边的云雾这么多。确实,狮子山的云雾成了古里拉达大峡谷一道美丽的风景。

从大平台下来,我们又到了古曲洛社。古曲洛社是阿土勒尔村的四个农牧服务社之一,位于支尔莫乡阿土勒尔村勒尔社的上面和布色来洛村大平台的下面,处在深山老林边的一块坡度在70度以上的斜坡上,周围都是大山、大峡谷。东面可以远远望见巍峨的龙头山,北面是哈甘乡瓦屋村望不到底的大峡谷,西面是看不到头的古里拉达大峡谷和龙沟乡大峡谷,南面是布色来洛村的原始森林和悬崖峭壁。由于地势险峻,这里的生态环境得到了很好的保护,然而因为只有70来亩斜坡旱地,土地贫瘠,相比勒尔社,生存环境过于恶劣,农作物主要是玉米、土豆、秋荞麦、四季豆、芫根。村民们住在茅草房和木板房里,不通公路、水电……

由于古曲洛社是猴群和野猪生存的乐土,一到庄稼成熟的季节,全社的大人都要没日没夜地守护着庄稼,不让猴群和野猪来糟践。白天,大人们就轮流守在庄稼地旁,不让猴群来破坏庄稼;晚上,男人们就住在用木板做的两层守房里看守,防止野猪来拱庄稼。年复一年,大家轮流值守,才能保住不多的一点收成。

作为昭觉县人口最少的社,1984年的时候,古曲洛社只有5户人家20多个人,而如今有海来莫色、沙马曲比两个姓氏的9户人家42人,其中海来莫色6户、沙马曲比3户。

搬迁还是不搬迁,成了摆在村民面前的现实问题。

44岁的莫色打吉是从古曲洛社搬走的村民之一。如今,他的新家位于山脚下的牛觉社,不远处就是307省道。但他仍然挂念着大山,每隔一两天,他都要沿着藤梯,爬上悬崖回去看一看。

“总感觉自己的家还在山上。”莫色打吉说,“虽然山下交通方便,但山下土地不多,而且很多亲人都还在山上,山上有自己的核桃地,回到山上才感到踏实,才真正觉得回到了家。”

莫色打吉的这种情感,25岁的村民吉巴石呷也感同身受。但作为年轻一辈,他在对山上的家有着深深眷念的同时,还有一丝无奈。

吉巴石呷前几年一直在外打工,回到家乡后,家里考虑到他年纪不小了,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成家后,吉巴石呷想在家过几年安稳日子,不准备出门打工。虽然不出门打工,但他一直保持着和外界的联系。然而,他每次掏出手机,搜寻着微弱的信号,用QQ与西昌的朋友交流时,他就深刻感受到了山上的落后,“信号太差了,打电话可以,联网实在有点恼火。”

在村里,吉巴石呷是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对于他结婚之后不准备出门打工,而是选择留在家里的做法,村里人都想不通。但吉巴石呷有自己的考虑:虽然在外打工挣钱比家里挣得多,但自己的文化程度太低,普通话说得不好,交流也存在问题,干的也都是些脏活、累活。再加上生活习惯上的差异,让他是身在外地心在村里。把家安定下来后,他想守在亲人身边,在家养猪、养羊。当然,要想过上好日子,吉巴石呷觉得阿土勒尔村应该有所改变。

48岁的莫色拉则从爷爷那代开始,就居住在山上,而今他的大儿子已经成家,与儿媳在山下租了个门面卖杂货。按说,莫色拉则应该在山下享福了。但是莫色拉则不想下山,因为他的125株青花椒树和150株核桃树都在山上。青花椒成熟后背下山去卖,每斤大约可以卖45元,加上已经挂果的核桃,莫色拉则粗略估计,一年下来收入能有五六千元。他笑着说:“再等两年,所有的青花椒和核桃都长好了,一年收入可能有两万元。我下山了,可我的产业下不了山啊……”

莫色打吉、莫色拉则代表着山上中老年一代,而吉巴石呷则代表着山上年轻一代,他们对大山有着深深的眷念,大山是他们的根,他们走得再远,心还是在山上。然而,上下藤梯的交通不便,山上山下越来越大的差距,让村民有了一丝焦虑和不安。他们也想守着青山绿水,巴望着青山绿水成为致富的金山银水。

对于搬迁,阿皮几体也认为不是简单地搬走那么容易,到山下,去哪里找几百人的耕地?给他们提供什么样的岗位?他们的收入如何保障?他们如何融入当地?……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从政府层面来看,村子整体搬迁,暂时也行不通,因为在凉山彝族自治州,还有很多像阿土勒尔村一样的村子需要统筹规划。

凉山州发展改革委提供了一组数据:凉山州约有40的村子海拔都比阿土勒尔村高,有1600多个村位于石漠化严重的地区。此外,像泥石流这类地质灾害频发,随时可能威胁老百姓生命安全的区域,需要优先考虑搬迁。

我们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本子上。此行不单要摸清古里拉达地区丰富的旅游资源,更要为像阿土勒尔村这样的彝族村寨出主意、想办法,找一条脱贫致富之路、发展之路。

按照扶贫要求,凉山州和昭觉县早已做出计划,在不具备整体搬迁的情况下,将在科学规划的基础上,有效改善阿土勒尔村的交通条件,让山上山下联动起来,将山上的资源优势变成脱贫的有利因素。

要改善山上的交通条件,必须修一条方便村民的出行之路。但是这条路又该如何修呢?

有人提出沿着古里拉达大峡谷修一条栈道,这样不仅可以方便村民出行,还可以借峡谷原生态资源搞生态旅游,盘活阿土勒尔村的经济。虽然这条栈道的建设资金尚未测算,但预估的数字将远远超过昭觉县财政的支付能力。

还有一个方案,就是接通邻村的公路,把公路修到村后的山包包上。但初步估算下来,这条路需要的资金高达4000万元。钱从哪里来?虽然中央财政转移支付400万元,但昭觉县全年财政收入只有一个亿,拿出将近一半的财政收入给阿土勒尔村修通村公路,不太现实。

更为严峻的是,昭觉县境内还有33个类似阿土勒尔村这样的村没通公路。如果都要修通,所需总资金,对于昭觉县来说,可是一个天文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