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上学路上
说到读书,不得不说到勒尔社的俄的来格。
俄的来格生于1965年,在村小读了五年后,他和同龄人某色吉日在几十个学生中脱颖而出,考上了古里中学。
1979年秋天,14岁的俄的来格辞别了父母,和某色吉日带着几个烧熟的土豆,往古里中学赶去。
他们走了整整一天,没能按时赶到族人家里。傍晚时,他们快到狼区了,这里是禁区,不敢贸然穿越。天黑了,两个孩子实在没办法了,就把路边的草踏平,躺在草上睡觉。远处不时传来狼的嚎叫声,两个半大的孩子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想说说话壮壮胆子,又怕说话会引来狼,结果不知不觉地在又怕又累中睡着了。
第二天是鸟儿把他们叫醒的,这时天已经麻麻亮,于是他们跳起来继续赶路。半人高的野花漫山遍野,看得到花海,却看不到路。两个人凭着不确定的方向感,总算找到了一条大道。他们就沿着大道一直往前走。在天擦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古里中学。
古里中学所在地海拔2500多米,冬天一路冰雪,夏天雨大雾重。孩子们在这儿上中学,需要克服很多困难。有些孩子能坚持下来,有些孩子选择了放弃。读到初二,俄的来格跟某色吉日一商量,做了一个在现在看来很是大胆的决定——不读书了。
辍学后,俄的来格就在村里的山上放牛牧羊。20岁那年,他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但又没钱去乡上的医院检查。正好村上的广播里通知招兵,他的文化水平合适。他知道当兵要体检,于是起了个心思,报名参军,检查一下身体。体检完了,身体没问题。接着就是体能测试,俄的来格想该溜了,可县武装部长勒普曲哈看他形象气质不错,一把把他推进了跑步的队伍……
俄的来格参军是个意外,但如果没有读书的话,他是走不出大凉山的。
参了军的俄的来格,先后在南充、重庆的部队待过。1988年初,俄的来格随部队来到老山前线。在这年,他荣立三等功,还入了党。年底,他收到哥哥的信,说母亲在8月去世了。哥哥告诉他:“瞒着母亲的死讯,是为了让你在前线不分心。你要服从命令,不要怕苦,不要怕死……”俄的来格拿着信哭了。连长跑过来,看了信的内容后,汇报给上级领导。随后,部队的报纸报道了这件事,司令部也号召向俄的来格同志学习,他一度成了部队的名人。
也就是在这年年底,俄的来格的父亲从邻近的地方给他接回了妻子——安尼史喜。1989年3月,俄的来格带着300块钱的安家费,退役回到了阿土勒尔村,第一次见到了妻子。
父亲给俄的来格分了两亩四分地,他开始过上了和祖辈一样的日子:种土豆、玉米,放牛牧羊,生娃,每天吃两顿饭……他逐渐与外界失去联系,只有在盐吃完了的时候,才攀着祖辈留下来的悬崖上的藤梯,下山去买些盐回来。
后来,俄的来格有了三个娃,而他获取信息的唯一渠道,就是村上的那个大喇叭。大喇叭每天定时响起,播送着山外的事情。俄的来格守着玉米、土豆过活,内心世界却在经历着煎熬,见过世面的他,希望阿土勒尔村有更好的奔头。
2003年,同学某色吉日当上了阿土勒尔村的村支书,这让俄的来格充满了盼头。因为某色吉日做事踏实、说话算数、一心为公,大家都觉得和他一起干事,浑身是劲。
2006年7月,阿皮几体来到支尔莫乡当乡长,他和某色吉日一起,带着大家种起了青花椒。在玉米和土豆之外,俄的来格慢慢尝到了经济作物的甜头。随着青花椒卖到山外去,俄的来格也从山外买回了新奇的东西。2008年,俄的来格买了一部21寸的电视机,攀着藤梯,背回了自己家。俄的来格对我说起这段经历时,感慨道:“电视机再大点,我就背不动了。”因为是村里第一家买电视的,来俄的来格家看电视的左邻右舍络绎不绝。通过电视,俄的来格和阿土勒尔村的村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