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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门阀与经学世家的崛起

书名:大一统王朝的确立:秦汉本章字数:2640

西汉末年,地方豪强兼并土地、蓄养奴婢的现象十分突出,引发了严重的社会矛盾。东汉王朝的建立者刘秀也是地主豪强出身,又获得南阳、河北豪强的支持,因而对地方豪强采取笼络政策,对兼并土地、掠买奴婢的做法持默许态度。光武帝至和帝时期,皇帝能够有效控制国家行政运作,国家权力对地主势力可以起到制约作用。特别是当时的地方官员较为勤政,他们采取种种措施抑制地方豪强,鼓励生产,使社会矛盾得以缓和并减少。因此在东汉初年,地方豪强对国家的危害作用尚不明显。

安帝以后,皇帝多为孩童,朝廷大权被外戚和宦官轮番掌控,双方为了争夺宫廷控制权,展开了惨烈的政治斗争。朝廷无暇顾及地方事务,而地方官员大多由权贵亲信担任。这些权贵亲信并无治国安邦的理想,只知道利用手中的职权谋取私利。地主豪强抓住地方官员的心理,给予各种好处,使地方官员转变为他们的“保护伞”。地方豪强失去了国家的约束,开始疯狂地攫取社会资源和财富,势力极度膨胀。

东汉中后期,豪强地主对土地的占有达到了空前的规模。拥有上千顷土地的地主豪强比比皆是。甚至出现公侯封地不及富户豪强的现象,当时很多官员提到豪强地主“富过公侯”“富拟封君”,呼吁朝廷加以限制。不仅兼并土地的规模不断扩大,豪强占有奴婢数量也大大超越了前代。仲长统提到,地方豪强的奴婢数以千计,为豪强地主提供各种服务,简直是宫廷的微缩,令很多官员自叹不如。那些破产的平民被迫自卖于豪强,沦为奴婢,那些没有破产的平民也无法摆脱豪强的控制,只能依附豪强,寻求庇护,形成所谓的“附户”。到了东汉末年,这些附户已完全从属于豪强,他们听命于豪强的驱使,演变为“部曲”,与豪强形成了实际上的主仆关系。

坐拥千亩良田、千百奴婢的豪强,生活极度奢侈。他们修建起一座座规模宏大的田庄。大田庄内有豪华的庐舍宅楼,宅院周边池陂广布、树木成林,有奴婢耕种良田、饲养牲畜。大田庄外则是附户、部曲,他们依附于田庄,为田庄提供劳役和服务。豪强田庄与周围的附户形成了一个对内紧密相连、对外相对独立的经济实体。史学界把这种经济类型称为庄园经济。庄园经济也成为东汉时代特有的经济现象。

东汉的庄园经济极为发达,不仅有农业、畜牧业,一些大庄园还有独立的手工作坊,如酿酒、染织等场所,甚至还修建有教育机构和娱乐设施,经济和文化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东汉时期的士人称豪强地主的大庄园“闭门成市”“有求必给”,如同一个个独立的“王国”。这种壮观奢华的庄园景象,不仅见于文献的记载,还生动地保留在汉代的画像砖和墓室壁画中,令后人深感惊叹。

豪强地主为了保护庄园,秘密组建私属武装。最初,这种武装主要由奴婢承担,职责是警卫守备、看家护院。但是到了东汉末年,随着国家管制能力的削弱以及社会治安的恶化,豪强地主开始公开组建武装。武装人员由庄园周边的附户和部曲担当,由豪强提供武器,加以训练,形成守护庄园的小型军队。黄巾起义爆发后,很多豪强在原有私属武装的基础上招募流民,组建成军队。三国时期的很多地方割据势力,就是由这种地主军队发展而来的。

西汉时期的豪强地主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常常选择收买地方官员,让地方官员做保护伞。到了东汉时代,地主豪强已经不满足于获取官员的保护,而是极力争取加入官僚队伍,通过官僚化的途径来维护家族利益。东汉时期,郡守、县令由朝廷派置,而郡府县衙的属吏则由郡守、县令自行选任。因为豪强地主在地方具有很大影响,豪强子弟往往成为郡守、县令的选任对象。久而久之,豪强地主与地方官员结成稳固的政治联盟,郡守和县令在向朝廷推举孝廉时,优先考虑豪强子弟,地主豪强势力由此渗透进官僚体制。东汉中后期,官员选拔越来越看重士人的声名,而地方评议是士人获取声名的主要途径。豪强地主利用强大的经济、政治实力掌控地方评议,为自家子弟积累声名,使其顺利进入仕途。到了东汉末年,地方豪强掌控了地方官场,由此发展成为垄断地方政治、经济的大门阀。东汉末年,全国各地都有这类大门阀,他们拥有规模庞大的庄园,编练有私人武装,掌控着地方官场,成为牢不可破的地方利益集团。最后连朝廷派置的郡守、县令也无法管理地方事务,只能把政务交给地方门阀处理。桓帝时期位居“八顾”的名士范滂,是汝南郡征羌县的门阀,在当地很有势力。朝廷任命宗资为汝南太守,宗资到任后,把郡务全部交给范滂打理。桓帝任命的南阳太守成缙,无法掌控地方事务,只能委托当地门阀岑晊出面协调。当时社会流传着“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缙但坐啸”的歌谣。像这样太守赴任委政于当地门阀的事例还有很多,门阀实际已经成为掌控地方政治的实权人物。魏晋时代的门阀政治以及“郡望”的出现都可以追溯到东汉时代的地方门阀。

东汉中后期的地方政务基本由地方门阀把持,而中央官场则逐渐由经学世家垄断。东汉时期儒学极为兴盛,儒学修养是官员选任的重要依据。而那些累世传经的经学世家由于牢牢掌控着经学传习的主导地位,更容易被朝廷征召为公卿。经学世家在入朝为官的同时,还开设学馆传授弟子,弟子上自皇室官僚,下至州郡士人,人数多达数千。这些弟子一旦入门受业,就与经师结成师生关系,成为“门生”。经师凭借门生扩大声名,门生则借助经师的威望交际于官场,双方互利互惠。而当经师成为三公后,又拥有了征辟权,可以征召士人为吏。如果是被征召做地方州牧郡守,又与下属官员形成领属关系,这些被征召的士人和属吏就成为经师的“故吏”。故吏依附、效忠于主官,主官则提携、包庇故吏,双方拉拢援引,结成一种私恩关系。故吏、门生与经学世家的私恩关系十分牢固,当经师去世后,甚至有故吏、门生服丧守孝。现在存留下来的东汉石碑,大多数是故吏、门生纪念经师共同出资竖立,如著名的“杨震碑”,在碑阴刻有故吏之名一百三十四人,足见经师社会关系的广泛。

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学世家与故吏和门生结成牢固的政治联盟,经学世家在故吏、门生的拥护下,牢牢控制着中央朝政,累世居朝为公卿。如弘农杨震秉承家学传授欧阳《尚书》,后又官至太尉,朝中遍布故吏、门生。从杨震以后,杨家连续三代位至三公,成为关西最显赫的经学世家。又如世传《易》学的汝南袁氏,四世中居三公的有五人,号称“门生故吏遍天下”。这些经学世家世代垄断朝廷公卿之位,形成稳定的政治集团。东汉末年,朝廷濒临崩溃,这些以经学世家为主导的政治集团迅速脱离朝廷,凭借长年积累的政治影响,在故吏、门生的拥护下,转变为地方割据势力。东汉末年割据河北的袁绍集团和割据淮南的袁术集团,便是由经学世家演变而成的地方割据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