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救房琯与三司推问（1）

杜甫一生渴望能“致君尧舜上”，而官居左拾遗，给了他接近权力中心、实现其平生志愿的机会。不幸的是，杜甫做左拾遗后不久，就因疏救房琯触怒了肃宗，诏付三司推问，因赖宰相张镐、御史大夫韦陟相救获免；闰八月一日，杜甫奉肃宗墨制归鄜州省亲；直到十一月，始得返朝，放归将近百日。

疏救房琯事件是杜甫在仕途上遭受的重大挫折，对其人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导致他的政治道路和生活境况此后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至德二载五月十六日，“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的杜甫被肃宗授为左拾遗，朝廷下达的告身敕词曰：

襄阳杜甫，尔之才德，朕深知之。今特命为宣义郎、行在左拾遗。授职之后，宜勤是职，毋怠！命中书侍郎、平章事张镐赍符告谕，故敕。至德二载五月十六日。

前面我们已经指出，肃宗将杜甫从太子东宫之属官提拔为皇帝近侍，不仅官阶升了一些，而且地位更加清贵，这表明皇帝非常欣赏他。此外还应注意的是，在这份告身敕词中，肃宗是用他的皇帝御宝直接授的官，并没有经过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正常的审批程序，这是不合乎常规的，表明肃宗提拔杜甫之心切。杜甫当然也明白皇帝给他的特殊恩典，所以在诗中说“涕泪受拾遗，流离主恩厚”，怀着这种感激涕零的心情，他在左拾遗任上极为认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却差点因此丢掉性命，这就是疏救房琯之事。

房琯，字次律，河南洛阳人，武后朝宰相房融之子。天宝十四载，征拜太子左庶子，迁宪部侍郎。天宝十五载六月，玄宗仓皇幸蜀，房琯独自骑马追驾。到了七月，终于在普安郡追上了玄宗，玄宗与其交谈后非常高兴，当天就拜他为文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幸成都后，房琯为玄宗献上诸王分镇讨贼的方略，又称置制天下之策。这年八月，玄宗闻知肃宗已经在灵武即位，命房琯与左相韦见素、门下侍郎崔涣等人奉使灵武，正式册立肃宗。肃宗以房琯素有重名，倾意待之，任命他为宰相。这时君臣二人矛盾未显，关系非常融洽。即使房琯在陈陶斜、青坂之战中大败而归，肉袒请罪，肃宗也未过分怪罪他。房琯此前与北海太守贺兰进明有矛盾，后来贺兰进明乘谒见肃宗之机，把房琯在蜀中为玄宗草拟置制天下诏书一事告诉了肃宗，并为他剖析利害，这下惹恼了肃宗，从此开始疏远房琯，最后终于找借口罢免了他的宰相之职。

那么玄宗的“置制天下诏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在这份诏书中，房琯将全国大致划分为四个军区，其中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元帅，统领朔方、河东、河北、平卢诸道兵马，负责收复长安、洛阳、河北失地；永王李璘为江陵府都督，领山南东路、岭南、黔中、江南西路节度大使，经营长江中上游流域；盛王李琦为广陵郡大都督，领江南东路、淮南、河南等路大使，经营江淮流域；丰王李珙为武威郡都督，领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路节度大使，控制西北边疆。这个计划的核心是成立四个政府和四支军队，目的是为安史叛军多面树敌，从而有效地遏制叛军席卷天下之势。诸王分镇天下之策从战略来看确实对叛军十分不利，据说安禄山听到这个诏书之后拊膺长叹曰：“吾不得天下矣！”不过在具体执行这个置制天下诏书的时候，除了永王李璘，其他三位皇子都未真正付诸行动。只有永王李璘认真执行了这个诏令，他到江陵后招兵买马，并举兵东下，意图从扬州北上抗敌，这无疑对肃宗的皇位造成了很大威胁，于是肃宗派高适等人率兵前去镇压，永王最终兵败身死，李白也因为跟从永王李璘东巡被投入浔阳监狱，又被长流夜郎，后遇赦而还。

贺兰进明对肃宗进谗言说：“陛下现在中兴唐室要崇实学，而房琯好虚谈，性子疏阔，好说大话，不是宰相之器。”他还向肃宗分析了房琯这个诸王分镇天下的战略布局，指出这四大军区的划立，其余三位皇子都是实封的大藩，作为皇储的太子反而得到的是边鄙空虚之地，更何况此时除了朔方，河南、河北、平卢还都在叛军手里，因此房琯为玄宗出此计谋，对玄宗来说确实是忠臣，对皇帝您来说却并非忠臣，而是大大的不利。房琯无非就是在押宝，因为几位皇子无论是谁得了天下，自己都是功臣而不失恩宠，而对皇帝您来说，这份诏书将您和几位皇子放在并列的位置，无形中增加了诸位皇子对皇位的威胁，所以房琯根本未考虑皇帝您的利益。听了贺兰进明的话之后，肃宗深以为然，从此开始记恨房琯，也加快了贬谪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