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圣彼得堡速写(2)

书名:历史的隐秘角落本章字数:2393

一临街公园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女皇铜像。她就是叱咤风云的叶卡捷琳娜女皇吗?我向两位路过的俄罗斯少女寻问答案,她们非常羞怯地微笑着,迟疑片刻,其中一位告诉我:是的,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少女的羞涩面容令我有隔世之感。

女皇手执权杖,威仪天下。在她脚下四周,是一组围坐着的男性雕像。从雕像面容推断,应该是女皇陛下的重臣们。他们神态各异,或微笑,或沉思。但较之于女皇的凛凛天威,简直如云泥之别。这一幕在男权主宰的人类社会历史中应该是不多见的吧。

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统治时期是1762年至1796年,她是历史地位仅次于彼得大帝的沙皇,以德国公主的身份嫁给彼得三世,后废黜丈夫登上皇座。在与土耳其和波兰的一系列战争中,为俄国开拓了大片领土,为俄国文化、艺术、教育做出了无法估量的贡献。仅以我们将要参观的冬宫博物馆为例,那里收藏的众多欧洲艺术大师的原作,多是她委托颇具艺术法眼的臣属长期在欧洲多方求购而来的。

女皇石榴裙下的那群名臣显贵,哪一位是她最为宠幸的波将金呢?那位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公爵,曾经得到女皇许多赏赐,其中包括一座宫殿,但他却在一场豪赌中把它输掉了!令人惊奇的是,女皇向赢家秘密买下这座宫殿后,又赏赐给了那位幸运的宠臣。

我想起多年前听过的另一个关于波将金的故事:他遣使者远行,希望请来著名琴师为他私人演奏。该琴师让使者吃了闭门羹。无法交差的使者,惶惶中巧遇一位极富才华的无名青年琴手,遂让其冒名顶替那位著名琴师,带回给公爵。公爵聆听一曲之后,果然大为赏识。但不久之后,公爵知晓了真相,唤来使者。预感大难临头的使者,却意外得到公爵的一顿夸奖,言其发现了一位音乐天才,应获赏赐。如释重负的使者在公爵宣布完赏赐后,立刻昏了过去,那赏赐竟然是——绞刑!这个故事,大概是帝俄社会的一个生动写照,生命的价值与尊严在皇亲贵胄的眼里贱如泥土。

随后,我们乘出租车回到了莫斯科饭店。

五点的晚餐为自助式,在一楼大厅里。俄式餐饮确实比瑞典要精美丰富得多。

晚餐后,在漫天落霞里,我、王博士和李博士走出下榻的莫斯科饭店,来到街对面的季赫温公墓,进入了右侧的艺术家墓园。

整个墓园寂无一人,光秃的落叶乔木枝丫纵横,在黄昏的天空里拼织出一张黝黑的残破之网,期冀着从流逝的岁月天光中留下什么。然而,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满眼所见,也只有这冰凉的墓碑和下面已复归尘土的亡者。

《天鹅湖》如梦的旋律在脑海中缓缓响起,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柴可夫斯基墓前。作曲家头像后是一位带翼天使,左前方是另一位捧读乐稿的天使,她的手上竟然还捧着一支鲜活绽放的红玫瑰。这一定是在我们之前的拜访者留下的。《天鹅湖》的乐音,继续托举着我的想象之翼轻飏向上。我每次听到这疑非尘世的乐曲,都惊讶于其表现出的一种特质。那种生命难以承受之轻的特质,它是什么呢?灵魂。对,就是它。如果说,自小就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我,以前曾怀疑过灵魂是否存在的话,那么,在《天鹅湖》的乐境中,我一次又一次触摸到了人类的灵魂,我自己的灵魂也因此而复苏了。

谢谢你,不朽的《天鹅湖》作者!

克拉姆斯科伊,巡回画派创始人之一,其死后的墓碑如许简朴。碑座下,残雪中的两支黄玫瑰早已凋零。在画家的墓前,我回想起自己二十年前大学校园生活的一个故事:冬假临近,亲如兄弟的室友们决定在返家前互赠礼物,同室六人遂分成两组,分头在偌大个武昌城内游逛选购。我为京山籍张姓同学挑选了一幅印制精美的画——月光下,白衣如雪的少女静坐在林边长椅,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因为那时这位学友和我一样,正陶醉在纯洁的初恋中,我以这幅画向他表达自己的祝福。掌灯时分陆续回到校园的同室学友们拿出各自的礼物时,我和那位张姓同学惊呆了,他送给我的礼物,是一模一样的画作。而作者,就是此刻长眠于我面前墓中的克拉姆斯科伊。

谁又知道,有多少对情侣,曾经和将要为这幅画中的意境而陶醉?

从里姆斯基·科萨科夫、希施金、斯特拉文斯基的墓前走过,怀着深深的敬畏,我来到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墓碑前。

在我的想象中,陀氏的传世印象,大概是一个潦倒却不失倜傥的浪荡才子。但墓碑胸像分明是个长髯拂胸的花甲老者。

我的敬畏,产生于拜读他的作品时,如临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之感,那是人性的黑洞。善良无辜的灵魂,在其中绝望地抽搐,会让人也不禁颤抖起来。曾有一位德国女孩建议我读陀氏。于是,2001年在瑞典的圣诞冬夜里,我开始阅读他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那几天真是一段可怕的心路地狱之旅,自杀的魅影一度就在窗外白雪皑皑的永夜中徘徊。伟大和病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你知道你呈现在我面前的苦难的灵魂,是怎样惨不忍睹吗?

仿佛某种神秘的感应,就在这位展现人性黑暗的大师的墓前伫留的片刻里,最后一抹残照悄然逝去了,天地顿时沉沦于墓中逝者创造的意境之中。

还有多少大师静静地躺在这黑暗中的土地下?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再来寻访了,别了,不朽的人们。

红日跃出地平线的一刹那,白雪覆盖的圣彼得堡,美丽得像一位穿着婚纱的害羞的新娘。站在莫斯科饭店六楼客房巨大的窗口,我欣赏并拍下了这迷人的一幕。

早餐毕,与王博士步行至饭店对面——晨光沐浴中的涅夫斯基修道院,绕院一周方返。

上午乘车观光城市。

车行涅夫斯基大街,沿途皆帝俄时期建筑,全部是欧式古典风格。据说圣彼得堡城市风格与曾为帝俄首都的莫斯科迥然不同,其实这也是18世纪初彼得大帝手创圣彼得堡的愿望之体现。他虽生于莫斯科,却并不喜欢它,莫斯科所代表的俄国在当时欧洲遥遥领先的诸国眼中,其子民还是一群尚未开化的东方野蛮人。而非常崇尚西方文明的彼得大帝,为了将自己的祖国拉进西方文明圈,使俄罗斯成为一个真正的欧洲国家,遂决心踏着13世纪诺夫哥罗德大公——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抗击外敌的足迹,挥师西向,与俄罗斯的传统强敌瑞典一决高低。在大北方战争中击败了瑞典,得到了俄国历史上第一个波罗的海入口,并在该地建立都城,该都城就是圣彼得堡。而1703年彼得大帝修建的彼得堡罗要塞,即成为该城的奠基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