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圣彼得堡速写(1)

书名:历史的隐秘角落本章字数:2325

一个早春,我和瑞典于默奥大学一群师生,舟车相继,穿越了波罗的海与芬兰国土,去访问俄罗斯的北方名城——圣彼得堡。

大巴士抵达于默奥城外的海边轮渡码头时,约下午4时。

波罗的海的北方海岸,广阔而荒凉,平坦的海岸线蜿蜒消失在寂无人烟的天际,没有山脉、森林。纯灿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流泻而下,令浮满海面的冰块变成了无数闪烁的巨大钻石。

一艘轮渡、一座风车,几乎成了这个小小海湾风景线上仅有的构成因素。虽然单纯,但隐含了丰富的诗喻。

巨轮悄然离岸。在夕阳中驶进大海,朝着芬兰的瓦萨城开始了四个小时的航程。在船顶部甲板拍下日落海景后,与王展翔博士于餐厅择一桌,临窗而坐。船内乘客寥寥,轮渡的赌场大厅冷冷清清。

夜幕降临,王博士有事离开,我独自登上船顶甲板。突然发现,在沉沉夜海之上,那璀璨的巨大星空,仿佛咫尺之遥、伸手可及。这一幕使我陷入迷惘,那带着神性的星光,刹那间照亮了我空寂的心灵。古往今来,那在星空下无所逃遁的人类的孤独感,在这一时刻追上并淹没了我。

有所敬畏,或许正是人性觉醒于混沌之梦的特质。在波罗的海的星空下,我想起了康德墓碑上的名言:“有两样东西,对它们的盯凝愈深沉,在我心里唤起的敬畏与赞叹就愈强烈,这就是,头顶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船行于浮冰漂流的大海,远远地,芬兰海岸简约的轮廓出现了,它由无数处茫茫夜海之中的小城中的灯火微光勾勒而出。船首探照灯照亮的海面冰层,也由于渐近海岸而渐厚且连延。

抵达芬兰,登上大巴,组团者兼导游——瑞典人Lennarth语颇诙谐,言虽将彻夜长途行车,但各位仍可安然入眠,因路面光坦似女性肌肤,众人哄笑。该旅行团多为于默奥大学的国际学生,调皮鬼亦不少。当老林强调车上厕所马桶内除手纸外,不能扔入任何东西时,一小鬼大叫:“shit能扔进去吗?

车穿越瓦萨城,小城灯火通明,街道上却寂无一人,建筑物皆精致整洁,有巴洛克风格的外廓。我对瓦萨小城的印象是“冰雪宫殿里的睡美人”。

夜行穿越芬兰自西北至东南全境。所经之途人烟稀少,窗外的沉沉夜色中,唯有垂野星空隔着闪掠而过的夹道林与我们相互追逐同行。

清晨过芬兰与俄罗斯边境,对比芬、俄两国海关查对护照的弛与严,可以隐隐感受到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的差别。

我对俄国边防军人的印象是表情温和,不苟言笑,似乎略有羞涩感。和我后来所见到的俄罗斯平民一样,这是一个经受了历史残酷的碾压后,顽强生存下来的伟大民族。它的人民已经习惯了过往社会的强大压力,而今在新的社会里却变成了茫然失措的学步幼童。我默默祝福俄罗斯人民,有一天也能像我所见到的瑞典人民一样,生而自由的信心荡漾在每一个公民微笑的脸上。

车行晴空熙日之下的莽莽林海雪原,深入陆地的小海湾皆成冰原,时时可见。

近午抵圣彼得堡城郊,路旁建筑渐多,但颓败之象颇明显。

大片墓地漫野遍坡,墓碑陈旧,似历经漫漫岁月,其可能为二战中举世闻名的列宁格勒保卫战死难者公墓。过此墓地时,一车默然。

车过一古堡,原为瑞典人在数百年前与俄罗斯人对峙所筑。古堡临水而立,黝黑的垒石记录了历史的风雨沧桑,不知同行中的瑞典师生此时的感受如何。

在老林的提醒下,我们一路发现了许多军事防御工事,有壕沟、石垒,等等,年代自二战至冷战时期。

其实我们的这次旅行,正好穿越了十余年前,人类历史上两个空前强大的政治军事集团,华约与北约对峙的界面。一想到东欧边境线一侧集结的数万辆苏联坦克,可能在某个不可预知的瞬间突然吼叫着冲向西欧诸国,而凭借常规兵力在欧洲绝对无法抵御的北约和美国,极可能动用撒手锏——核武器,最后升级为相互毁灭的战略核弹互射的情景,真令人不寒而栗。如今那个最恐怖的景象已经烟消云散,噩梦醒来是早晨,这大概是很多欧洲人的感受吧。

城市边缘地区矗立着大批新落成和正在施工的商品住宅楼群,颇似中国城市。老林介绍说,这里的年轻人结婚时一般买不起住宅,常与父母挤住在城内三居室左右的公寓内,故生育孩子一般推迟到婚后七八年,在有了自己的住房时。

穿越城中央的涅瓦河畔,面对扑面而来的众多人文历史风景,老林开始兴奋起来,口中滔滔不绝地冒出在我听来如雷贯耳的名人,那都是出生或曾生活于此的历史人物。直到一个调皮学生大叫:“库尔尼科娃是不是出生在这里?”老林才就此打住,幽默道:“不,她出生于另一宇宙空间。”

车抵圣彼得堡市中心的莫斯科饭店,已过中午12时。

下午自由活动。团中七位中国同胞相约,去逛城中最著名的涅夫斯基大街。此街有数公里长,临街多见百年以上沙俄帝都时期的石质建筑,多为四层左右,饰以洛可可艺术风格的装饰,现都整修一新,为了次年的圣彼得堡建城三百周年纪念大典。

从大街上往来的俄罗斯市民脸上,常常看不到轻松与愉悦的表情,生活的压力可窥一斑。但从人们眼里隐约可见的坚毅与自重,又使你感受到一个有着伟大历史与文化的民族所具备的人格力量。

一对年轻的情侣在阳光下欣喜若狂地对视,然后轻轻跳起来以胸部碰触彼此,那种幸福得流溢出来的表情,让人难以忘怀。我想到了电影《日瓦戈医生》的结尾:饱经磨难后死去的主人公那长大了的女儿,背着父亲遗留下的那把琴,和男朋友一起走进阳光,去开始自己全新的生命旅程,希望的火种就这样经由年轻的心而传向未来。这是多么相似的一幕!

同行的女士们进了一家鞋店,我和王博士看到远处另一街头的一尊铜像,似为一路所寻之普希金像,遂奔去留影。路上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证实了我们的推测。

离铜像不远的建筑物上,有一尊女性的大理石浮雕像,她又是谁?为什么恰好默默凝视着普希金像?我用相机拍下了这个不解之谜,期待着有一天能得到破解。

在历史人文纪念景观无处不在的圣彼得堡,铭文全部是俄文。这是我们留下遗憾的重要原因之一。

回到鞋店,已不见另几个同伴的踪影。我们二人遂继续沿涅夫斯基大街前行。

过安尼可夫桥,与桥头驯马力士铜雕像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