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桑拿浴记（1）

三个人走在刚刚下过的柔软积雪上，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

我、韩裔小伙子郑和德国姑娘薇普卡，我们三个人今天要去洗桑拿浴。起因是这样的，经常来我们公寓找瑞典姑娘爱琳的薇普卡，打听到她住的学生公寓里有间桑拿浴室，只要是住在那一片叫物理胡同的公寓区里的人，都可以免费享用。

我喜欢把我住的学生公寓区Fysikgrand叫物理胡同，这样比较容易记住那些瑞典语地名。这样我认识的瑞典于默奥大学的朋友们，就都住在各个胡同里了，比如数学胡同、化学胡同、生物胡同。有一条胡同比较悲催，本来它叫奖学金胡同，我嫌拗口，就改成了读音相近的笨蛋胡同，这让住在那里的几个朋友感到很郁闷。

本来薇普卡也和爱琳约好了同去的，但爱琳临时有事，于是就我们三个人来到了薇普卡住的学生公寓的桑拿浴室。薇普卡已经提前订好了使用时间，所以不会再有人在这个时间里来打扰，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洗北欧的桑拿浴呢。

我们将外套和袋包挂在室内过道间，然后走进去，就赫然看见一间淋浴房，一排喷淋头高悬。我正纳闷这究竟是男用还是女用的淋浴房呢，突然发现，薇普卡姑娘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开始在喷淋头下冲洗了起来。我和郑相顾失色，赶紧背身以避，连说对不起，又问男淋浴房在哪儿。薇普卡边淋浴边对我们说，北欧的淋浴房常常是混浴，不分男女的，请我们别介意。可我和郑还是感觉相当狼狈。看来，来瑞典不久的加拿大籍韩裔小伙子郑，也是头一回洗北欧桑拿浴。我们这两个亚洲人算是被文化休克了一回。我们磨蹭着，直到薇普卡洗完澡，走进桑拿房，才脱衣淋浴，再穿上短裤进到桑拿房。

房间不大，上下四周都衬上了厚原木板，长椅也是原木条的，一座壁炉是电供能的，摆放了一堆烧得暗红的木炭，电炉周围贴了一些啤酒标签，看来是调皮的瑞典大学生们干的。薇普卡赤裸着上身，下面却多了一条毛巾，可能她担心自己不围点什么东西，我和郑会窘迫。像变戏法似的，薇普卡拿出了几听啤酒，这是她父母从家乡罗斯托克寄来的。在温暖和微醺的气氛中，我们开始渐渐感到轻松和愉快。于是，一个来自亚洲、一个来自北美和一个来自欧洲的三个异性朋友，在瑞典冰天雪地包围的一间桑拿房里，赤身裸体端着德国啤酒，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薇普卡夏天刚从德国罗斯托克大学医学院毕业，学的是精神病学专业。她联系到瑞典于默奥大学医院来实习四个月，刚来时暂未安排到住处，就在几个朋友的公寓借宿，包括我们公寓的瑞典女生爱琳。薇普卡长着一张漂亮可爱的娃娃脸，总是面带红晕，说起话来又快又脆。讲起各自经历的趣事，薇普卡绘声绘色地讲了她在家乡罗斯托克精神病科当见习医生的经历。

一天，她正在超市买东西，突然背后被人猛拍了一掌：她回头一看，吓得差点没晕过去，原来是她在医院接待过的一个躁郁症病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大块头见到她后表现得异常兴高采烈，好像还想和她来一个大大的拥抱。薇普卡吓得东西也顾不上买，赶紧落荒而逃。我调侃道，你的老师知道后要批评你了，哪有被病人吓跑的医生啊，同情心哪儿去了。

还有一次，精神病科门诊来了一个阿尔巴尼亚人。那人一坐下，就开始问看病价格，问清楚了费用之后，拼命想杀成半价。“五百马克，怎么样？”薇普卡模仿着那个人的古怪神情，惹得我和郑哈哈大笑，都忘了眉飞色舞讲着故事的姑娘几乎完全光着身子的这个事实。她继续讲，几乎要被那个阿尔巴尼亚人逼疯了的医生，只好叫来了四个医院保安，半吓半劝地将那个人弄出医院，塞进一辆出租车，给钱让司机赶紧开走了事。在德国，对病人下逐客令可是要丢行医执照的，看来那个医生也是被逼急了。

对历史比较感兴趣的我，随后问起二战对德国城市古迹的破坏情况。薇普卡说，就她所知，一般每座城市的毁坏程度，都在百分之四十以上。著名的科隆大教堂之所以幸存下来，仅仅是因为英美盟军飞行员把它当作地面标志，去引导轰炸。而柏林大教堂、威廉皇帝纪念教堂就没那么幸运了，其中威廉皇帝纪念教堂被炸成了一座断头教堂，现在还保持炸毁后的样子竖在那里。我记住了薇普卡的话，后来去科隆和柏林时，专门访问了劫后余生的科隆大教堂和那座不幸遇难的断头教堂。在遗址旁边的新教堂里，我见到了那幅著名的二战时期炭笔画——《斯大林格勒的圣母》，这幅画的故事被我写进了另外的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