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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乐毅破齐苏秦车裂,魏牟慕庄师事蔺且(2)

书名:相忘于江湖:庄子与战国时代本章字数:2351

苏厉说:“二哥保存这些即时记录,一是预防燕昭王听信田代、孙去疾之流的谗言,怀疑二哥叛燕忠齐。二是确保二哥只手操纵天下,帮助弱燕击破强齐的旷世奇功,不因极度隐秘而彻底湮灭。”

乐毅击破齐军主力,遣返秦军、韩军,任凭魏军、赵军瓜分宋地。

魏军占领了与魏相邻的宋地商丘、陈留。

赵军占领了与赵相邻的宋地河间。

魏相孟尝君,收复了封地薛邑。

秦相魏冉,保留齐封之地定陶。

乐毅、剧辛率领燕军独攻齐国,一举攻破临淄,尽取珍宝重器,烧毁宫室宗庙。

燕军乘胜深入齐境,用了半年时间,攻取七十余城,占领齐国大部。

齐国全境,仅剩四座孤城,未被燕军攻克:莒邑、聊城、阳晋、即墨。

齐湣王逃出临淄,流亡中立多年的卫国,大惑不解:“寡人想不明白,寡人五年破楚,三年破秦,三年灭宋,辟地千里,战无不胜,雄霸天下,为何竟会突然亡国?”

公玉丹说:“我以为大王已经明白,没想到还不明白!大王之所以亡国,乃是因为过于贤明。当今天下诸侯,均为不肖之主,无不嫉恨大王贤明,因此联合伐齐,导致大王亡国。”

齐湣王仰天长叹:“贤明之君,为何竟有如此磨难?”

公玉丹说:“传说远古贤君,失去天下而无恨色。我以前不敢相信,如今亲见于大王。大王曾经号称东帝,雄霸天下,如今失去齐国,仍然容光焕发,神态自若,视天下为身外之物,一如远古贤君,岂是不肖之主可比!”

齐湣王叹息:“苏秦死后,只有你最了解寡人了!寡人客居卫国数月,腰带已经放宽了三次!”

楚顷襄王没有加入伐齐,召见淖齿:“齐弱有利于楚,齐强不利于楚。但是齐亡更不利于楚,因为齐亡之后,秦必伐楚。寡人不愿齐亡,你可领兵救齐!”

淖齿奉命救齐,先趁乱收复淮北,然后把齐湣王接到莒邑。

齐湣王把莒邑东庙设为行宫,任命淖齿为相,准备复国。

淖齿相齐不久,听说齐湣王怀念苏秦,厌恶自己。

于是命人假扮秦使,晋见齐湣王:“大王以燕臣苏秦为相而亡国,为何又命楚臣淖齿为相?”

齐湣王说:“淖齿怎能与苏秦相提并论!”

淖齿大怒,抽了齐湣王的筋,吊在莒邑东庙的横梁之上。

齐湣王田地,被吊一夕咽气。在位十七年,国破身死。

太子田法章闻讯,连夜化装逃走。

莒邑少年王孙贾,年仅十五岁,新近成为齐湣王侍卫。

值夜过后,清晨回家,告诉母亲:“大王不见影踪!”

母亲说:“你有幸事奉大王,晨出暮归,暮出晨归,我都高兴。既然大王失踪,你怎么有空回家?”

王孙贾冲出家门,当街大喊:“奸贼淖齿祸乱齐国,弑杀大王!愿意随我杀贼的齐人,袒露右肩!”

很快招募了四百多名莒邑少年,突入东庙,杀死淖齿。

楚国山中,魏牟请教詹何:“燕昭王破齐报仇,是否可算贤君?”

詹何说:“燕昭王复国以后,仿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誓报齐仇。勾践被吴击败之后,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灭吴报仇。燕昭王即位第八年招贤,同样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破齐报仇。勾践和燕昭王,从庙堂利害来看,可谓难得的贤君,从江湖祸福来看,则是民众的灾星。从世道变迁来看,勾践之时既有范蠡,也有文种,燕昭王之时没有范蠡,仅有文种。看来你十分仰慕勾践、燕昭王,尽管身居江湖,仍然心系庙堂,没忘赵灭中山之仇。”

魏牟大为羞愧:“公孙龙的名学极为难懂,我十五岁时一听就懂。我二十四岁师从夫子,闻道至今,已有十三年,为何至今仍未悟道?”

詹何说:“宋人庄子,师从文子弟子南郭子綦,尽得老聃之道!你在我处不能悟道,何不北行拜见庄子?”

庄殁二年,三十七岁的魏牟来到蒙邑,叩开庄子家门。

庄遍说:“父亲已死两年。”

魏牟怅然若失:“莫非我今生无缘悟道?”

庄咸说:“蔺且先生师从父亲半生,尽传其道。”

魏牟恳请庄遍、庄咸引见,拜见蔺且。

蔺且说:“吾师留有遗著七篇,你既有心学道,不妨读之。”

魏牟喜出望外,留在蒙邑,师从蔺且学道。

魏牟说:“我早年遍读百家之书,以为名家之言最为高深难懂。后来在詹何处得读《老子》,发现老聃之道更为高深难懂。如今在先生处得读《庄子》,始知庄子之道最为高深难懂。”

蔺且说:“庄子之道是否高深,姑且不论。你觉得何处难懂?”

魏牟说:“老聃之书,固然隐晦其言,恍惚其旨,毕竟直言其事,直言其理,尽管难以悟透,多读仍有所悟。庄子之书,极少直言其事,直言其理,多为故事,故事虽然极为有趣,但是其中人物各言其事,各言其理,难明庄子真意为何。”

蔺且说:“如今泰道式微,否术猖獗,不宜明褒泰道,明斥否术,所以庄子不得不支离其言,晦藏其旨。庄子之书,共有三言。”

魏牟说:“愿闻三言之义。”

蔺且说:“故事之言,谓之寓言。重复之言,谓之重言。支离之言,谓之卮言。寓言乃是借事言道的案例,便于阅者举一反三。由于寓言晦藏其旨,阅者难明其旨,所以又用重言、卮言,点明寓言晦藏之旨。”

魏牟问:“老聃隐晦其言,恍惚其旨,能够领悟之人已经极少。庄子进而支离其言,晦藏其旨,能够领悟之人岂非更少?”

蔺且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必定大笑。痞士闻道,必将篡改。可见传道之言,如果浅显易懂,益处不大,害处不小。老聃隐晦其言,恍惚其旨,由于直言其事,直言其理,其书仍然多被痞士篡改,而且极易篡改,仅改一字,意思全反。庄子有鉴于此,不仅支离其言,晦藏其旨,而且不再直言其事,直言其理,并不影响上士莫逆于心,勤而行之,却使中士、下士、痞士难明其义,不易篡改。只有这样,庄子之道才能传之久远。”

魏牟说:“原来庄子三言,用意如此深远。不过弟子以为,庄子是以卮言为蔓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卮言至关重要,所以蔓衍各处。重言则是真言,可免理解有误。寓言则是譬解,用于广演其道。”

蔺且大悦:“你迟迟不能领悟老聃之道,竟能迅速领悟庄子之道。我追随庄子半生,根据亲见亲闻,写了五篇释庄之文,或许有助于理解。另有一些记录庄子言行的零散札记,你也可以参考。”

魏牟读毕蔺且释庄之文,大为叹服:“经过先生解说,结合庄子言行,庄子三言果然易懂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