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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王婆计啜西门庆 淫妇药鸩武大郎(2)

那婆子见了是武大来,急待要拦当时,却被这小猴子死命顶住,那里肯放?婆子只叫得:“武大来也!”画虔婆。那婆娘正在房里,做手脚不迭,先奔来顶住了门,画淫妇。这西门庆便钻入床底下躲去。画奸夫。武大抢到房门边,用手推那房门时,那里推得开?口里只叫得:“做得好事!”画乌龟。此事本急,今写来亦殊急,读之,见纸上麻杂杂地。那妇人顶住着门,慌做一团,口里便说道:“闲常时只如鸟嘴卖弄杀好拳棒,急上场时便没些用!见个纸虎也吓一交!”那妇人这几句话,分明教西门庆来打武大,夺路了走。好。西门庆在床底下听了妇人这几句言语,提醒他这个念头,好。便钻出来,拔开门,好。叫声:“不要打!”好。武大却待要揪他,被西门庆早飞起右脚。武大矮短,正踢中心窝里,扑地望后便倒了。乘便就写一句“踢中心窝”,便作武大了结之由,妙绝。西门庆见踢倒了武大,打闹里一直走了。妙。

郓哥见不是话头,撇了王婆撒开。好。街坊邻舍都知道西门庆了得,谁敢来多管。好。又伏。王婆当时就地下扶起武大来,好。见他口里吐血,面皮蜡查也似黄了,便叫那妇人出来,舀碗水来,看他写妇人出来法。救得苏醒,两个上下肩搀着,绝倒。便从后门武大今日亦从后门归去,绝倒。后门五。扶归楼上去,安排他床上睡了。

当夜无话。次日西门庆打听得没事,依前自来和这妇人做一处,只指望武大自死。反顿一句。武大一病五日,不能够起。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妇人不应,又见他浓妆艳抹了出去,归来时便面颜红色,武大几遍气得发昏,又没人来睬着。武大叫老婆来分付道:“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倒挑拨奸夫踢我心头,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不得了!妙。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性格,妙。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妙。你若肯可怜我,早早伏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妙。你若不看觑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妙。数语妙绝,然武大死于此数语矣。这妇人听了这话,也不回言,四字如画。却踅过来,一五一十都对王婆和西门庆说了。

那西门庆听了这话,却似提在冰窨子里,说道:“苦也!我须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清河县第一个好汉!我如今却和你眷恋日久,情孚意合,却不恁地理会!如今这等说时,正是怎地好?却是苦也!”王婆冷笑道:“我倒不曾见,你是个把舵的,我是趁船的,我倒不慌,你倒慌了手脚!”西门庆道:“我枉自做了男子汉,到这般去处,却摆布不开。你有甚么主见,遮藏我们则个!”王婆道:“你们却要长做夫妻,短做夫妻?”西门庆道:“干娘,你且说如何是长做夫妻,短做夫妻?”王婆道:“若是短做夫妻,你们只就今日便分散,等武大将息好了起来,与他陪了话,武二归来,都没言语,待他再差使出去,却再来相约,这是短做夫妻。你们若要长做夫妻,每日同一处,不担惊受怕,我却有一条妙计,只是难教你。”非写虔婆亦复软,只是行文忌直,且图一顿耳。西门庆道:“干娘,周全了我们则个,只要长做夫妻!”王婆道:“这条计用着件东西,别人家里都没,天生天化大官人家里却有!”奇语。再一顿。西门庆道:“便是要我的眼睛也剜来与你,却是甚么东西?”王婆道:“如今这捣子病得重,趁他狼狈里,便好下手。大官人家里取些砒霜来,却教大娘子自去赎一帖心疼的药来,把这砒霜下在里面,把这矮子结果了。奇称。只是视人如戏。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的,没了踪迹,反踢下何九,妙。便是武二回来,待敢怎地?自古道:‘嫂叔不通问。’‘初嫁从亲,再嫁由身。’阿叔如何管得?反踢下武二,妙。暗地里来往半年一载,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娶了家去,这个不是长远夫妻,谐老同欢?此计如何?”

西门庆道:“干娘,只怕罪过!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王婆道:“可知好哩!这是‘斩草除根,萌芽不发’。若是斩草不除根,春来萌芽再发!反覆言之。皆反踢下文只斩得草,未除得根也。官人便去取些砒霜来,我自教娘子下手。事了时,却要重重谢我。”王婆本题。西门庆道:“这个自然,不消你说。”便去真个包了一包砒霜来,把与王婆收了。这婆子却看着那妇人道:“大娘子,我教你下药的法度。如今武大不对你说道教你看活他?“不对”,犹言岂不对也。你便把些小意儿贴恋他。“贴恋”二字,思之可畏,大雄氏谓之诈现亲附,哀哉痛哉!他若问你讨药吃时,便把这砒霜调在心疼药里,待他一觉身动,你便把药灌将下去,却便走了起身。奇。他若毒药转时,必然肠胃迸断,大叫一声,奇。你却把被只一盖,都不要人听得。奇。预先烧下一锅汤,煮着一条抹布。奇。他若毒药发时,必然七窍内流血,奇。口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奇。他若放了命,便揭起被来,却将煮的抹布一揩,都没了血迹,奇。便入在棺材里,扛出去烧了,有甚么鸟事!”王婆何处得来,其实耐庵何处得来,可见才子之心,烛物如镜。那妇人道:“好却是好,只是奴手软了,临时安排不得尸首。”王婆道:“这个容易。你只敲壁子,我自过来相帮你。”西门庆道:“你们用心整理,明日五更来讨回报。”西门庆说罢,自去了。

王婆把这砒霜用手捻为细末,活写虔婆。今世人家,多有容六婆尝川入内者,我不知其有何相烦也。不能家喻户晓,聊识于此句之下,幸一念之。把与那妇人将去藏了。那妇人却踅将归来,到楼上看武大时,一丝没两气,看看待死。那妇人坐在床边假哭,甚多。武大道:“你做甚么来哭?”妙语令我绝倒。那妇人拭着眼泪说道:“我的一时间不是了,吃那厮局骗了。谁想却踢了你这脚。我问得一处好药,我要去赎来医你,又怕你疑忌了,不敢去取。”好。武大道:“你救得我活,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武二家来亦不提起。快去赎药来救我则个!”那妇人拿了些铜钱,径来王婆家里坐地,好。却叫王婆去赎了药来,把到楼上,教武大看了。好。说道:“这帖心疼药,太医叫你半夜里吃。人静时。吃了倒头把一两床被发些汗,叫喊不得。明日便起得来。”不在床上了也。武大道:“却是好也!生受大嫂,今夜醒睡些个,可怜语。半夜里调来我吃。”那妇人道:“你自放心睡,我自伏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