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结善缘（2）

东坡和程之才

程之才是东坡的表兄，也是他的姐夫。东坡的母亲程夫人是大理寺丞程文应之女，她的哥哥程浚就是程之才的父亲。苏洵有三子三女，长子和长女、次女早夭，幼女八娘，也就是东坡的姐姐，十六岁时嫁给表兄程之才。

这本是一桩亲上加亲的婚事。八娘生了孩子，在婆家仍不受待见。她后来生了病，婆家也没给她医治。八娘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父母非常心疼，后悔让她吃苦。程家责备八娘没有好好孝敬公婆，去苏家带回孩子，八娘终日以泪洗面，郁郁而终。

这个“幼而好学，慷慨有过人之节，为文亦往往有可喜”的宝贝女儿殒落于十八岁的青春年华，苏洵写《自尤》诗斥程家，也深深自责当初的安排太草率。

夹在娘家和丈夫之间的程夫人左右为难。苏洵决定和程家断绝来往，这一断，就是四十二年，直到东坡被贬谪到惠州。

黄庭坚《跋子瞻和陶诗》说：“子瞻谪岭南，时宰欲杀之。”东坡被贬到惠州时，宰相章惇故意命程之才为广东提刑，等于是派东坡的世仇来监管他。东坡请友人辗转探听程之才的态度，并且从子由那里知道程之才对他们很关切，于是放心和程之才通信，希望能够晤面。

从此，两家尽释前嫌。后人统计，保留在东坡文集里的书信，写给程之才的最多。

东坡和章惇

我们一直讲章惇千方百计折磨东坡，让他一贬再贬，东坡到底哪里得罪了章惇？有什么深仇大恨，使得章惇想置东坡于死地呢？

说起东坡和章惇的恩怨，就是北宋中后期六十年左右的政治史。我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瑜亮情结，友人反目”。

北宋仁宗嘉祐二年的科举考试，真是群星闪耀，上榜的学子，除了东坡兄弟，还有曾巩——主考官欧阳修误把东坡的文章认作曾巩的，为了避嫌，判了个第二。此外，还有被东坡批评冒牌通儒的程颐、东坡爱和他开玩笑的晁端彦、王安石的爱将吕惠卿以及章惇。而那一届的状元，是章惇的族侄章衡。

章惇耻于落在晚辈之后，没有接受任命。北宋仁宗嘉祐四年，章惇再次参加科举考试。后来章惇取得功名，出仕做官，正值东坡任职凤翔府判官，二人才开始交往。两人年龄相差一岁，惺惺相惜。

一天，章惇去拜访东坡，结伴去仙游潭玩。仙游潭附近的仙游寺，就是白居易参拜过，因而写作《长恨歌》的地方。去潭南边的寺庙，要走一段独木桥，桥下是深不可测的潭水。东坡这是第二次来，还是不敢走。章惇呢？一马当先，神色自若。

过桥后，章惇在桥对岸的石壁上题了“章惇苏轼来游”，然后平步走回来。

东坡拍着章惇的后背，说：“你以后一定能杀人！”

章惇问：“怎么啦？”

东坡说：“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哪里还会爱惜别人的命呢？”

章惇听了，哈哈大笑。

胆大直勇的章惇受王安石提拔，像他过独木桥一样，平步青云，升官比东坡还快。他们第一次政见不合，是东坡在密州时，反对官家把百姓制的盐收购后再卖回市场，为朝廷赚取利润的榷盐制。这个小摩擦没有妨碍两人的交往。东坡被贬谪到黄州，章惇还是很关心他。东坡说：“平时惟子厚与子由极口见戒，反覆甚苦。”除了弟弟，就是章惇经常劝告他了。

北宋哲宗元祐年间，高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启用司马光为宰相，展开肃清新党的工作。东坡兄弟还朝，苏辙担任右司谏，奏呈《乞罢章惇知枢密院状》，连同一些旧党官员，合力把章惇贬到了汝州，位阶由二品官降职到从三品的正议大夫，那是在元祐元年。在那前一年，东坡因反对沈起担任朝散郎监岳庙，上书抨击沈起，说沈起、章惇等人都在王安石麾下，为竞邀边功，不惜激起民族冲突。

元祐二年，已经从京都被贬到地方的新党另一员高官蔡确在谪地安州游车盖亭，写了十首绝句。以前和蔡确有嫌隙的吴处厚上奏朝廷，说蔡确的诗有讥讪毁谤高太皇太后之意，这是继“乌台诗案”之后，又一起文字狱。

群臣议论应该怎样处置蔡确。东坡的意见很微妙，他提出的点子很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里朱丽叶诈死的做法，就是皇帝下诏把蔡确逮捕审讯，然后高太皇太后大发慈悲心，饶恕蔡确。结果，高太皇太后非但不肯配合演出，还一怒之下要把蔡确发配岭南。

大臣请高太皇太后从轻发落，说自从丁谓以后，七八十年以来，没有罪臣远逐岭南，这条路，可别重开啊！

高太皇太后气愤难消，坚持把蔡确贬到新州安置。此后，蔡确没有活着北归。

风水轮流转，所以现在你晓得哲宗亲政后，重返相位的章惇为何心存芥蒂，一步步把东坡推向岭南和海南了吧？

坚强的东坡撑过来了。徽宗即位，章惇罢相，被贬至苏辙曾经待过的雷州。章惇的儿子章援听说东坡可能要执相，写信向东坡求情。东坡告诉他：“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增损也。闻其高年寄迹海隅，此怀可知。”东坡还安慰他好好照顾父亲，并在信中附上了自己用以养生的白术方给他。

北宋徽宗崇宁四年，章惇死于湖州贬所，而东坡已经于四年前去世。

东坡广结善缘，固然带来了令他纠结的人际关系和政治利害，但至少在他有生之年，这些都得到了宽释。

思考练习

想一想，你和长辈、亲戚、朋友的交往中，有没有让你揪心的事？你是怎样处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