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盛极而衰：中华帝国无法突破的300年大限

唐朝充分借鉴了前代的经验教训，以郡县制为骨架，以均田制抑制土地兼并，以科举制促进政治平等，把帝国制度推向了成熟。中华文明也迎来了它最辉煌的时代：盛唐。

然而这个伟大的朝代终究还是消失了。在历史上存在了289年，在打破了秦、西汉、东汉、西晋、隋这五个大一统王朝的生存纪录之后，它永远地消失了。

秦朝和隋朝亡于暴君，两汉和晋朝亡于门阀。那唐朝亡于什么呢？

唐朝亡于“帝制的绝症”，一种帝国制度无法解决的致命缺陷。

帝制的绝症，有点像人类的癌症，它是一种“高级病”。在人类古代医疗史上，几乎没有癌症记录。但是到了现代，癌症成了人类的第一大死因。所以就有很多人觉得，我们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不健康”，想要回到古代那种生活。

后来医学研究发现，癌症其实是跟人的年龄密切相关的一种病变。人的身体几乎每天都会产生癌细胞，但人在40岁前免疫系统比较强，可以杀死癌细胞，得癌症的概率极低，而过了70岁以后，免疫系统功能逐渐下降，得癌症的风险就会急剧上升。所以环境好、收入高、医疗水平高的国家，癌症发病率比非洲高得多，关键原因在于人家寿命长。如果将来人均寿命超过100岁了，癌症发病率还会更高。

所以，癌症这种病是现代文明导致的“富贵病”。在近代以前，由于医疗条件太差，世界各国的人均寿命很少超过40岁。在现代社会，像澳大利亚、挪威这些国家，人均寿命都超过80岁了，所以癌症就成了第一大致命疾病。

唐朝灭亡的原因，就跟发达国家有很多人死于癌症一样：唐朝把帝国制度的各种缺陷都完善了，王朝的寿命延长了，以前没有出现过的导致帝国灭亡的致命问题就出现了。而这个问题又近乎绝症，帝国制度无法根治，只要达到一定时间，就一定会导致一个王朝的覆灭。

“帝国之癌”的病根是什么呢？从古至今，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巨大的争论。关于病根的争论，对中国的命运影响极大。

这个致命的疾病从表面上看，就是到了帝国后期，土地兼并到了一定程度，农民失去大量土地，同时却还要继续承担沉重的税收和劳役负担。这就让他们越来越难以生存，最后只能暴力反抗，农民起义就这样发生了。

发生农民起义是帝国的常态，即使在各种治世、盛世也屡见不鲜。只不过在正常年景，老百姓虽然生活艰难，但勉强还活得下去，小规模的农民起义很快就会被政府镇压下去。只有当人民在统治阶级的剥削和压迫下普遍面临生存困境的时候，小规模的农民起义才会像火种一样形成燎原之势，无法被扑灭，最终烧遍整个中国，推翻一个大一统王朝。

中国的帝制朝代，最长的也没有超过300年。如果对应人的寿命100岁的话，立国210年的朝代大概就相当于人的70岁。基本上“70岁”以前的帝国都不会爆发毁灭性的农民起义，像东汉只持续了100多年，虽然爆发了黄巾起义，但不到一年就被豪强地主武装扑灭了。

西汉的统治持续了210年，刚好到了“70岁”这条红线，土地兼并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大规模农民起义的临界点眼看就要到了。然后，王莽出来篡夺了皇位，开始土地国有化改革。结果改革失败，这才诱发了大起义。所以，西汉还差那么一点点才能死于“癌症”，结果被治病心切的“庸医”王莽给葬送了，可以算是死于一次“医疗事故”。

西晋、东晋的灭亡都是因为门阀政治。北宋延续了167年，南宋延续了152年，其间农民起义不断，但都没有毁灭性的大起义，秦朝、隋朝是由于出现了暴君而“突然死亡”。元朝并没有完全汉化，蒙古贵族对百姓的压迫太厉害，它实际上也是亡于暴政。

剩下三个：唐朝、明朝、清朝，都是“年过七旬”以后才爆发毁灭性的底层暴动。黄巢起义爆发于唐朝建立后257年；明末农民起义的起点——“王二起义”爆发于明朝建立后259年；清末太平天国起义爆发于努尔哈赤建立金之后的235年，稍微提前了一点，这应该和鸦片战争有关：西方的入侵加重了底层人民的痛苦，让大革命提前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