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一、与北京的秋天对话(1)

先生说

我们读了老舍、周作人、梁实秋的文章,也读了张恨水、郁达夫、张友鸾的文章。他们中老舍和梁实秋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周作人、张恨水、郁达夫和张友鸾是从外地来北京工作的。

这些作家都写过北京,有的人将之称为北平,有的人将之叫作北京。这要从北伐军占领北京说起,1928年北伐军占领北京,将北京改名为北平,一直沿用到1949年。他们的文章如果是这段时间里写的就叫北平,之前或之后则叫北京。

我们读一下老舍的《北平的秋》第一段:

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丽的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的长短也划分得平均。没有冬季从蒙古吹来的黄风,也没有伏天里挟着冰雹的暴雨。天是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好像是含着笑告诉北平的人们:在这些天里,大自然是不会给你们什么威胁与损害的。西山北山的蓝色都加深了一些,每天傍晚还披上各色的霞帔。

现在中秋刚过,我们正好赶上了北京最美丽的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长短也划分得平均。你们有没有感受到天是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啊?全都感受到了吧!天气帮了我们,让我们看到了老舍心目中北平最美丽的样子。接下来老舍说,太平年月,街上会卖很多的东西:

在太平年月,街上的高摊与地摊,和果店里,都陈列出只有北平人才能一一叫出名字来的水果。各种各样的葡萄,各种各样的梨,各种各样的苹果,已经叫人够看够闻够吃的了,偏偏又加上那些好看好闻又好吃的北平特有的葫芦形的大枣,清香甜脆的小白梨,像花红那样大的白海棠,还有只供闻香儿的海棠木瓜,与通体有金星的香槟子,再配上为拜月用的、贴着金纸条的枕形西瓜,与黄的红的鸡冠花,可就使人顾不得只去享口福,而是已经辨不清哪一种香味更好闻,哪一种颜色更好看,微微的有些醉意了!

你们觉得这里面除了瓜果,还有什么?花!老舍把花混进瓜果里面了。有一个成语叫什么?花果飘零,就是把花和果连在一起。还有一种说法,花果飘香。要结出果实需要什么?需要开花,开花才能结果。当然他这里写到的鸡冠花是不会结果的花,有的花是不会结果的。这里讲到了几种水果?正好你们今天就吃过好几种:梨、枣、苹果,有没有见到那葫芦形的大枣?那是老舍记忆里北平秋天的水果。

吃对于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1924年,北大教授周作人就写过一篇《北京的茶食》。周作人是绍兴人,他的口味是绍兴口味,北京没有他喜欢的点心:

别的不说,我在北京彷徨了十年,终未曾吃到好点心。

北京没什么好吃的,这是一个外地人的看法。你觉得北京人会同意吗?梁实秋从小在北京长大,他对这里吃的东西比周作人更了解,当然不会同意周作人的观点。我们来读梁实秋的《北平的零食小贩》,他一口气列举了北平多少好吃的东西啊?他首先想起的是豆汁,然后是灌肠,还有面筋、熏鱼、羊头肉、烧脖子、烧羊肉、豆腐脑、老豆腐、烫面饺、炸豆腐、馄饨、茶汤、油炸花生仁、硬面饽饽、酸梅汤、糖葫芦——你们都想吃的糖葫芦,还有水萝卜、小花生,当然还有水果:

水果类则四季不绝的应世,诸如:三白的大西瓜、蛤蟆酥、羊角蜜、老头儿乐、鸭儿梨、小白梨、肖梨、糖梨、烂酸梨、沙果、苹果、虎拉车、杏、桃、李、山里红、柿子、黑枣、嘎嘎枣、老虎眼大酸枣、荸荠、海棠、葡萄、莲蓬、藕、樱桃、桑葚、槟子……不可胜举,都在沿门求售。

这里讲到的枣有多少种?梨有多少种?几乎把老舍提到的水果都包括进去了。我们重点来看看北京秋天的水果,以梨、枣这两种水果为代表,梨至少就有五种,枣列了三种,还有北京特别有名的柿子。柿子在哪里?我们再来看梁实秋另外一篇文章《树》:

东院里有一棵柿子树,每年结一二百个高庄柿子,还有一棵黑枣。垂花门前有四棵西府海棠,艳丽到极点。西院里有四棵紫丁香,占了半个院子。后院有一棵香椿和一棵胡椒,椿芽、椒芽成了烧黄鱼和拌豆腐的最好的佐料。

在从前的一处家园里,还有更多的树,桃、李、胡桃、杏、梨、藤萝、松、柳,无不具备。因此,我从小就对于树存有偏爱。我尝面对着树生出许多非非之想,觉得树虽不能言、不解语,可是它也有生老病死,它也有荣枯,它也晓得传宗接代,它也应该算是“有情”。

谈到树,你们是否还能想起我们今天遇到的那棵歪脖子树?那是一棵榆树,北京最有名的树是槐树。榆、槐是北京常见的树。梁实秋说,北平差不多家家都有几棵相当大的树,前院一棵大槐树是很平常的,从槐树开始,又有榆树:

后院照例应该有一棵榆树,榆与余同音,示有余之意。至于边旁跨院里,则只有枣树的份,枣实只合做枣泥馅子。院子中央的四盆石榴树,那是给天棚鱼缸做陪衬的。

我们在景山公园看到很多的石榴树,北京的石榴树是很平常的,枣树也是很平常的。在春天的时候,枣树会美成什么样子?张友鸾在文章中这样写道:

院中一株枣树,枝儿下垂得很低,每回我从那下面走过,往往妨碍了帽子。今天在无意之中,却嗅着一股清香。仔细向树上辨认,浓枝密叶中正开放着一串串的小花,青色的小花,球儿似的发了满枝。这种香,不是桃花杏花的浓艳,不是梅花梨花的孤僻,只有朴郁可亲的云气,是极浪漫之风味,苹啊!这么像你的粉颊!

我每回想折两枝寄与你,却怕送到你的面前,此花早是憔悴了。假使将这株大树连根带土地奉呈,那确是好,却有谁与我做邮使呢?然而我并不愁忧,自己嗅到香味,觉得也入了你的鼻观。况且那就是你的粉颊,是你自己所有。不过你终于不明白枣香与你粉颊之香,奈何哩,南方很少有枣树,你又嗅不着自己的香腮。